下来。
她低下头,手指用力抠着廉价的木桌边沿,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。
“我妈把我拉扯大……你能想象有多难吗?”
她的声音在窗外连绵的雨声里一点点渗透出来,带着被雨水浸透的潮湿寒意,“我一个人,就是她的全部了。
她这辈子……除了我,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什么都没有了!”
最后一句,她几乎是喟叹出来的,尾音带着细微的、无法抑制的哽咽。
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,敲打着玻璃的声音急促而密集,仿佛也在替她追问着那句无声的心痛。
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,却驱不散她周身弥漫的孤寂与悲凉。
后来,我断断续续地从林薇口中,拼凑出那些埋葬在岁月深处的碎片。
林薇的母亲,那个沉默寡言、背影佝偻的女人,在她幼年时便失去了丈夫。
丈夫走时,留给她的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,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债务——当年给她丈夫治病欠下的巨款,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。
讨债的人凶神恶煞,堵在家门口拍门叫骂的声音,成了林薇童年最深刻的背景音。
好几次,年幼的林薇缩在潮湿阴冷的墙角,看着母亲惨白着一张脸,对着门外点头哈腰,一遍遍用卑微的声音说着“再宽限几天”
。
“记得有一次,一个特别凶的男人,直接踹翻了我们家门口腌咸菜的坛子。”
林薇的声音很轻,眼神却像穿透了眼前的咖啡杯,落回那个破败的小院,“咸菜撒了一地,黑乎乎的泥水混着菜叶。
我妈……她一声没吭,等人走了,就蹲在那里,一点一点地捡……手指都冻僵了,还在捡。”
林薇的母亲,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,为了还债和养活女儿,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。
她去纺织厂做挡车工,三班倒,轰鸣的机器声吞噬着她的听力;她给批市场的小贩搬运沉重的货物,肩膀常年被扁担磨得红肿破皮;她甚至在寒冬腊月里,裹着破旧的棉袄,蹲在早市昏黄的路灯下,守着几捆自己种的、结着霜花的青菜叫卖。
生活的重担像铁犁,在她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沟壑,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、胃病……早已成了她身体里顽固的“住户”
。
“每一次,我妈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,蜷在木板床上喘气,”
林薇的眼圈红了,声音颤抖得厉害,“她怕花钱,疼死都不敢去医院……就靠几片最便宜的止痛药硬扛……那时我就誓,等我长大了,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,让她享福,把这三十年……这三十年她为我丢掉的命,一点点买回来……”
“买回来?”
这个词像一颗突兀的石子,猛地投入我思维的湖面,涟漪阵阵。
林薇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词刺了一下,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,最终只是用力抿紧,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慌乱,避开了我的探究目光。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桌布一角,将那廉价的格子布料拧出了一个绝望的漩涡。
那一刻,我心头猛地一沉,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而幽暗的深渊边缘——这三十万的数字,似乎并非仅仅是对母亲辛劳养育的补偿那么简单。
它的背后,是否捆绑着更沉重、更无法挣脱的债务锁链?那锁链,是否早已勒入了林薇母亲的血肉,也勒住了林薇自己的未来?
她每一次相亲,每一次为那三十万彩礼进行的固执坚持,都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。
筹码是她的人生,赌注则是母亲的余生。
然而,社会的现实和物质的壁垒,将她的路堵得几乎没有缝隙。
那些相亲对象仓皇离去时复杂的眼神——惊愕、鄙夷、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