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片彻底坍塌后的死灰和茫然。
那表情,比绝望更深,仿佛连绝望本身都已死去。
“你……”
赵奶奶的声音像是从碎裂的瓦罐缝隙里挤出来的,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你……一直……在家?”
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。
张伟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。
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,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,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无措。
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,目光慌乱地扫过嚎哭的妞妞,扫过抱着奶奶小腿瑟瑟抖的囡囡,扫过轮椅上剧烈颤抖、出怪声的父亲,最后,仓惶地落在我这个陌生人脸上,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。
他嘴唇哆嗦着,喉咙里出嗬嗬的响声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往那堆散着腐朽气味的旧衣物里更深地缩了缩,仿佛那里是他唯一能找到的、安全的泥沼。
衣柜深处阴影浓重,一件皱巴巴的灰色工装上衣口袋边缘,似乎露出一角硬硬的纸片边缘。
像是一张薄薄的存折,又像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照片。
那纸片在昏暗的光线下,沉默地藏着他消失的全部真相,和这个家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缝。
柜门敞开着,像一个无声嚎叫的伤口。
我慢慢地、一步步退出了张家那扇敞开的绿漆门。
楼道里的感应灯大概坏了,眼前一片模糊的昏暗。
妞妞尖锐的哭声和张爷爷浑浊的喘息声,还有那片突兀的死寂,像冰冷的潮水,透过门缝涌出来,缠绕着我的脚踝,几乎要将我淹没。
我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,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。
没有愤怒,没有指责,大脑被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茫然塞满了。
原来那扇门背后,那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生活重压之下,还藏着这样一具活生生的、蜷缩的“骸骨”
。
原来这个家最大的秘密和绝望,并非远在天边某个陌生城市的号码,而是一直在她们身边,在那个散着樟脑味的旧衣柜深处,随着每一次深夜的辗转反侧,每一次孩子的啼哭,每一次老人痛苦的呻吟,无声地看着她们一点点沉没下去。
我抬起头,望着楼道窗外沉沉的暮色。
城市的霓虹开始在远处闪烁,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。
那里面有多少扇紧闭的门?又藏着多少无声坠落的魂灵?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劣质奶油的甜腻,混合着樟脑和灰尘的陈旧气味。
我闭上眼,赵奶奶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表情、只剩下死灰般的脸,清晰地烙在黑暗里。
有些门,或许真的不必打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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