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间,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。
迷糊中,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摸索着抓住了他冰冷的脚,然后小心翼翼地拢住,贴在一片温热柔软的肌肤上——是江暮云的肚皮。
那双手稳稳地握着,用自己身体的温度,耐心地、毫无保留地温暖着他冰凉的脚丫。
邵庭在那片温暖中沉沉睡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被一阵尿意憋醒。屋内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。
他刚想轻轻挪动身体下床,却猛地顿住了。
他的双脚依旧被那双温暖的手牢牢地、呵护般地握着,紧贴在少年温热平坦的小腹上。
一夜过去,那双原本冰凉的脚早已被捂得暖烘烘,甚至微微出汗。
而江暮云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侧身将他双脚拢在怀里的姿势,睡得正沉,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,嘴角却微微上扬,仿佛在做什么好梦。
邵庭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,又酸又涨。
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尚显稚嫩、却已初具坚毅轮廓的睡颜。
他的“哥哥”,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,白日里辛苦练功,受了委屈和伤痛,夜里却还下意识地,笨拙又固执地用自己最温暖的地方,为他驱散寒冷。
他总是这样,把所有的苦和累都藏起来,只把最好、最温暖的一面留给他。
邵庭轻轻叹了口气,动作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脚从那份令人贪恋的温暖中抽出来,生怕惊醒了对方。
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,解决完内急后,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。
他没有立刻躺下,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,俯下身,久久地凝视着江暮云毫无防备的睡脸。
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柔软的嘴唇,那道嘴角的淤青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刺眼。
邵庭的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疼。
他极轻极轻地低下头,在那片温暖的带着少年清新气息的脸颊上,落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柔却无比珍重的吻。
“傻哥哥……”他用气声低语,指尖虚虚拂过那道淤青,眼神里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怜惜和深沉的爱护,“放心吧……”
他躺回床上,重新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,听着耳边平稳的心跳声,在心里默默起誓:
“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。”
*
时光荏苒,海州城的年节依旧,却已是五度春秋。
腊月的寒风依旧卷着海水的咸腥吹过大街小巷,却吹不散城中愈发浓郁的喜庆。
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崭新的桃符,贴上了吉祥的窗花。
空气中飘荡着蒸年糕、炸油角的甜香,混杂着孩童们燃放爆竹后淡淡的硝烟味。
城东的深宅大院里,达官显贵们府邸灯火通明,笙歌不绝。
精致的马车载着华服盛装的宾客穿梭往来,门房收拜帖收得手软,仆役端着珍馐美馔鱼贯而行。
那是属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喧嚣与排场。
而在城西的寻常巷陌,百姓们也自有其热闹。
主妇们忙着洒扫庭院,准备年夜饭的食材;男人们则聚在街角,讨论着今年的收成和来年的打算;孩子们穿着或许不是全新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,追逐嬉闹,等着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和最期待的压岁钱。
富贵有富贵的过法,穷家有穷家的年味。
海州城便在这样泾渭分明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的热闹中,迎来了新的一年。
振威武馆内,也比往日多了几分过节的气氛。
演武场边插上了彩旗,廊下挂起了红灯笼。弟子们练功时呼喝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轻快。
后院那间两人曾经居住的狭小简陋的厢房,如今已换成了稍大一些、光线也更明亮的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