察院\"三字上,把\"察\"字的宝盖头糊了半分。穿过刑部仪门时,他忽然想起功臣庙里岳峰父亲的牌位——那紫檀木牌被香火熏得发黑,\"永兴二十年护驾阵亡\"十个字的刻痕里积着香灰,如今看来,倒像句辛辣的嘲讽。
萧桓在暖阁翻着岳峰的自劾疏,指尖在\"戴罪守西城楼\"七个字上反复摩挲。那朱圈的边缘有些发毛,是岳峰用笔锋反复勾勒所致,透着股执拗劲儿。案头的鎏金铜炉里,安息香烧得只剩半截,烟缕在晨光里拧成乱麻,像他此刻的心绪。
李德全捧着镇刑司的密报,黄绫封面被他的汗浸出浅痕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:\"李首辅说,岳峰这是学当年的魏王萧烈——永兴二十二年,烈王也是自请贬斥,却暗地里让旧部散布'帝猜忌功臣'的流言,实则笼络人心,后来...\"
\"他不是萧烈。\"萧桓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倦意,指尖在疏上\"雁门关救王庆\"处顿住。他想起三年前秋猎,那只斑斓猛虎从芦苇丛里扑出来时,岳峰一箭射穿虎眼,箭羽上溅的血滴在自己明黄的龙袍上,他却单膝跪地,把\"护驾功\"推给了身后的校尉:\"此乃麾下健儿所射,臣不敢贪功。\"那样的人,会学萧烈藏私货、弄权术?
李嵩不知何时立在阶下,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雨珠,在金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他手里捧着个蓝布卷,展开是宣府卫副总兵刘策的履历,\"永乐二十年进士,谢渊同榜\"一行字被红笔圈着。\"陛下,岳峰自劾是假,试探圣心是真。\"他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子扎在暖阁的潮气里,\"他荐刘策代理军务,明摆着是结党——刘策是谢尚书门生,这宣府卫的兵权,换个人掌着,不还是在他们手里?\"
萧桓的目光落在\"谢渊同榜\"四字上,指腹在龙案的\"御\"字纹上轻轻敲击。他忽然想起元兴帝《北伐训》里的话:\"边将不可无党,无党则势孤;亦不可有私党,有私党则胁主。\"岳峰与谢渊的往来密报,镇刑司每月都会呈一份到御前,那些关于\"边军冬衣粮草成色\"的议论,如今想来,倒像是在结网。
\"宣谢渊。\"萧桓将自劾疏推到龙案左侧,右边摆上李嵩的密报,两叠纸在晨光里透着较劲的意味,像架失衡的天平。\"朕倒要问问他,岳峰这罪,到底该怎么判才公当。\"
谢渊进暖阁时,雨丝正顺着窗棂的缝隙往里钻,在金砖上织出细流,蜿蜒着绕过\"正大光明\"匾额投下的阴影。他抬眼便瞥见龙案上的自劾疏,\"甘受凌迟\"四字被萧桓用朱笔点了个圈,红得刺眼,像岳峰当年在雁门关流的血。
\"谢尚书觉得,岳峰该革职吗?\"萧桓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,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,指尖在疏本的封皮上轻轻敲击。
谢渊\"扑通\"一声伏地叩首,额头撞在冰凉的金砖上,发出闷响:\"陛下,岳峰自劾,是明心迹,非认罪!\"他从袖中掏出玄夜卫的验报,麻纸被体温焐得发潮,\"密信上的笔迹,翰林院三位书吏比对过,与岳峰历年军报差着三分筋骨;所谓'岳字旗',针脚是苏绣的平针绣,北地士卒只会纳鞋底的锁链绣——这都是镇刑司弄的假证!\"
李嵩在旁发出一声冷笑,袍袖扫过案上的茶盏,茶汤晃出浅痕:\"谢尚书怎知北地士卒不会苏绣?说不定是岳峰从江南买了绣娘,悄悄送到阳曲卫教的。\"他转向萧桓,语气陡然转厉,\"陛下,宣府卫是九边之首,离京师不过七百里,若总兵去职,北元夜狼部三日便可兵临城下——岳峰久在边地,岂能不知?他就是算准了陛下不敢放他走,才敢演这出'自劾'的戏!\"
谢渊猛地抬头,雨水从朝服的下摆滴落,在金砖上汇成小小的水洼,映着他涨红的脸:\"李首辅这是强词夺理!\"他膝行半步,声音在空旷的暖阁里回荡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