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通鉴?朝政纪》载:萧桓复位逾半载,秋汛再袭江南,圩堤溃决,流民蜂聚漕粮码头,号哭之声达于州府。
然地方官畏罪瞒报,更克扣赈灾粮款,致漕粮滞于运河,舟楫相望而不得。
是夜,桓召蜀王萧钰入御书房,屏退左右,殿中唯余烛火映奏疏之影。
桓离御座,执钰手以“兄长”
相称,指案上东宫旧青瓷盏——昔年兄弟共读时所共用,釉色虽浅,磕痕犹清晰,笑谓:“此盏伴吾二人十余年,今复见之,犹记当年你为护它,误摔箭壶之事。”
叙旧毕,桓敛容,细数朝局三重困局:吏治积腐则地方欺上,边防久弛则北境窥伺,民生凋敝则流民思变,语及江南灾情,声渐沉。
桓素知钰久镇蜀地,曾率民筑堤治水、募勇平匪,且无党无援、持身中正——既堪当赈灾之任,亦能借其清名查地方贪墨,暗制谢渊兵权、石崇吏治之盛,遂托以江南赈灾事,言:“朕信你,凡所需人、财、物,尽可奏请,朕无不准。”
钰默然颔,察帝意不止于济民:赈灾为表,肃贪为里,更需借此事为新朝立威、平衡派系,遂躬身叩曰:“臣弟愿往,必抚流民、查奸佞,不辱皇兄之托。”
是夜,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得密令,遣麾下秦飞率暗探潜随钰行——一为护其途中山林匪患、地方暗算,二为暗录州县官绅勾结之实,以备帝后续整饬吏治。
御书房烛火彻夜未熄,案上旧盏凝着余温,奏疏上“江南赈灾”
四字朱批醒目。
此夜之召,非仅君臣托孤、兄弟叙旧,更是萧桓以“亲”
为引、以“贤”
破局的朝局布子,亦是萧钰以“忠”
为基、以“能”
担责的社稷躬身——大吴新政的微光,正始于这玄夜中相契的君臣心。
述志
蜀嶂连云起阵图,汉家陵阙半榛芜。
茅庐未忘生民苦,羽扇曾挥北伐途。
先念山河沦寇盗,暂将身计付耕锄。
待教寰宇清平日,再向隆中听鹧鸪。
御书房的烛火已燃至过半,烛泪顺着铜烛台蜿蜒而下,在金砖上积成细小的蜡痕。
萧桓坐在御案后,指尖捏着朱笔,却久久未落下——案上摊着三份奏疏:吏部报“江南知府贪腐案待查”
,兵部报“大同卫需增粮饷”
,户部报“苏州仓漕粮短缺三成”
,每一份都透着“百废待兴”
的沉重。
他揉了揉胀的太阳穴,眼窝下的青黑在烛火下格外明显,案角那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,还是早朝后内侍送来的,如今已凉透。
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,是萧钰到了。
“臣弟萧钰,叩见皇兄。”
清朗的声音响起,没有多余的客套,却透着恰到好处的恭谨。
萧桓抬头,见萧钰身着从一品蜀王锦袍,衣袂垂落纹丝不动,站姿如松——这是多年镇守蜀地练出的沉稳,比朝堂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,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底气。
“免礼。”
萧桓抬手,指了指御案左侧的锦凳,“坐,朕让内侍温了茶,是当年咱们在东宫常喝的雨前,茶盏还是你碰碎过的那只。”
内侍连忙端上茶,青瓷盏沿的磕碰痕迹清晰可见——那是萧钰十六岁练箭失手,将茶盏扫落在地撞出的豁口,萧桓当时只笑“你这箭法,倒先伤了茶盏”
,却一直没换,如今成了两人间少有的“无帝王隔阂”
的旧物。
萧钰坐下,指尖轻触茶盏的豁口,暖意透过瓷壁传来,却让他瞬间绷紧神经——萧桓深夜单独召见,还提东宫旧情,绝非“叙旧”
这般简单。
他垂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