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通鉴?帝纪?永熙》载:“永熙帝临御十三载,躬行节俭,兴文振武,治绩斐然。
每召诸子曰:‘为君者,当沉心以定社稷,挺骨以御外侮,怀仁以安黔——三者阙一,虽有天下,亦难久守。
’其见萧桓性顽劣、好冲动,常诫之‘宜稳心,勿使躁气误事’;观萧栎性儒弱、善避祸,亦叹之‘当立骨,莫令柔肠误国’。
盖先皇已察诸子性情之偏,预睹他日江山传承之局,故训诫尤切。
萧桓复辟践祚后,每于深夜批奏之际忆此训言,未尝不抚案感怀,涕泗横流,始知帝王之责,非独握权柄、驭臣下,更在承先父未竟之志,守大吴亿兆生民。”
御书房烛火摇曳,灯芯迸落星点微光,既照永熙帝遗留之奏牍——墨痕犹带松烟之润,似存先皇昔年握笔批览之温;亦映萧桓孑然之孤影,玄色龙袍垂地,绣线十二章纹在烛下忽明忽暗,却掩不住眉宇间未散的南宫旧梦之痕。
当南宫囚居的寒冽仍沁骨间,他猝然触到案头永熙帝遗下的白玉镇纸——那镇纸方寸间刻云纹,边角为岁月磨得圆润,触手如先皇昔年抚他头顶的掌心之暖,一寒一温相激,那段藏于御苑射圃晨光、花廊书影中的承训往事,遂如潮涌至:是先皇握他手教射“稳心”
的叮嘱,是见萧栎避事叹“立骨”
的忧思,是临终授镇纸“承业”
的重托。
这些往事缠结于心,终化为萧桓扛鼎大吴江山的底气——昔日先皇未言尽的期许,此刻皆成他渡厄定乱的舟楫。
父四言
其一本源
天生彝宪定伦常,父慈子孝意悠长。
君明臣恪家国固,一理融通体泽彰。
其二传承
庭诰犹传戒躁狂,父执珪璋授儿郎。
君遗鼎鼐承宗社,子秉素心继废兴。
其三同构
仁洽家门父子亲,义凝朝阙君臣身。
各安厥位纲维立,不负苍旻不负民。
其四践行
父授青藜照案旁,子究经史悟兴亡。
君垂衮冕安诸夏,臣输丹悃守封疆。
御书房烛火犹跳,灯芯迸火星落明黄锦缎,留微焦之痕。
萧桓忽睁目,额汗沿鬓入领,携南宫旧梦之残寒——梦中馊粥之霉味尚萦鼻端,漏牖之风似犹浸骨缝,稻草堆之湿意、宫监递药之冷态,历历在目。
帝抬手按胸,心犹怦怦,指腹触龙袍绣线之隆,方悟已离残破偏殿。
眼前龙涎香暖雾缭绕,案积边镇奏疏盈尺,案头永熙帝遗白玉镇纸在焉——镇纸方寸间刻云纹,边角为岁月磨圆,触手温凉,若存先皇当年握持之温。
“陛下,敢请传参茶以解陛下之燥?”
内侍魏奉先敛足而入,屏息立阶下,见帝面有菜色,低言不敢扰。
萧桓挥袖止之,目光仍锁玉镇纸,指尖无意识摩挲云纹:“不必,朕安。”
然喉间干涩未解,盖旧梦之寒与现实之暖相激,令帝恍惚,未辨方才惊惧为实为虚。
帝执玉镇纸翻转,见底面刻“永熙三年”
小字——此乃先皇赐镇纸之年,帝时方七岁,顽劣不羁。
指尖抚此四字,恍触时光之键,御苑之阳、射圃之箭声、萧栎之读书声,倏然涌于脑海。
魏奉先见帝出神,悄退殿外,唯留烛火跳荡。
萧桓置镇纸于案,目扫最上奏疏——乃谢渊今晨所递,题“宣府卫防务请旨”
,字如墨剑醒目。
帝忆南宫之困、先皇“当担事”
之训,忽觉案上奏疏非为负担,乃己必承之责。
帝年七岁时,始得入御苑射圃学骑射。
永熙帝常衣便服,腰系素玉带,牵帝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