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宫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,头埋得极低。
殿门被推开,魏奉先弓着腰,引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进来,他手中的拂尘扫过门槛,连半点灰都不敢沾。
烛火从殿外透进来,将那人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——玄色镶金边的龙袍,腰间系着双鱼佩(大吴帝王常佩之物,取“江山永固”
之意),间束着赤金冠,冠上的明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正是复位后的萧桓。
魏奉先上前一步,拂尘往地上一扫,尖声道:“成武,见了陛下还不跪下?”
成武的指节攥得白,膝盖却像钉在地上,不肯弯半分。
他盯着萧桓,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,声音沙哑却带着倔强:“萧桓,你我同为先帝子嗣,你靠禁军夺我帝位,囚我于这破宫,就不怕天下人说你刻薄寡恩?就不怕遭天谴?”
萧桓没理会他的质问,径直走到当年自己坐过的木榻边,指尖拂过榻沿的裂痕——那是他被囚时,用指甲反复抠过的地方。
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:“天谴?当年你勾结禁军统领,诬陷我‘私通瓦剌、意图谋反’,将我贬入南宫时,怎么没想过天谴?”
他转身看向成武,目光里没有怒意,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冷,“你忘了?这张木榻,我坐了七年;这半块麦饼,我曾三日才得一块。
你如今的日子,比我当年好过太多。”
魏奉先在旁补充,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:“陛下复位后,念及兄弟情分,没废了成武的名分,每日还供着粗粮,换作旁人,早该打入诏狱了!”
成武的脸色白了几分,却仍梗着脖子:“我若不是病重,被徐靖那奸宦蒙蔽,岂能让你有机可乘?”
“蒙蔽?”
萧桓冷笑一声,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,扔在成武面前,奏折散开,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,还沾着几处暗红的指印。
“你自己看,这是江南巡按上月递来的状纸,说你去年为修承露台,强征民夫三千,逼死了三个农户,他们的家人在宫门外跪了三日,你却让禁军把人赶走——这也是被蒙蔽?”
成武的目光扫过奏折上的名字,忽然没了声息。
他想起去年秋,徐靖确实来报“江南民夫闹事”
,说不过是几个刁民想讹钱,让他下旨“弹压”
。
他那时正病重,又急于修好承露台祈福,便随口应了,竟不知闹出了人命。
奏折上的血指印刺眼得很,像是在控诉他的昏聩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
萧桓又取出一本账册,是户部呈上来的军饷记录,“你在位五年,挪用边镇军饷五十万两,一半修了你的承露台,一半赏了石崇、徐靖那些奸佞——宣府卫的士兵冬天连棉衣都没有,你却在宫里听曲儿!”
他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压抑的怒意,“去年瓦剌小股犯边,宣府卫因军饷不足,差点丢了两座烽燧,若不是谢渊连夜调拨军器,大吴的国门早就破了!”
提到谢渊,成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。
他当年确实忌惮谢渊的兵权,想让石崇构陷他,却被谢渊的忠直挡了回去。
如今想来,若不是自己疏远忠良、亲近奸佞,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。
可他仍不肯认输,强撑着反驳:“我修承露台,也是为了大吴的国运!
挪用军饷,也是为了安抚禁军,稳固帝位!”
“稳固帝位?”
萧桓摇了摇头,语气里满是失望,“你所谓的‘稳固帝位’,就是让百姓流离、让边军受寒、让奸佞当道?先帝当年传位给你,是希望你守住江山,不是让你败掉江山!”
这话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成武的心上,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撞在木案上,案上的诗稿散落一地。
成武弯腰去捡诗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