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官制考》载:“兵部掌天下军政,居六部之要,盖国之干城,政之枢纽也。”
天德元年春,萧桓复位未及三月,奉天殿的朝露犹湿,兵部衙署的烛火已寒。
此时的中枢,看似纲纪重整,实则暗流潜涌——旧党余势盘桓于镇刑司,新帝威权初张于玄夜卫,而兵部这方天地,既是谢渊撑持社稷的根基,亦是各方势力窥伺的要冲。
于科的忧虑,非独个人进退,实为大吴军政的晴雨表:当忠诚遇上猜忌,当法度撞上权术,这座衙署里的每一份军报、每一页清册,都藏着江山存续的密码。
观柳
三月春归柳未舒,风梳寒叶过阶除。
病榻孤灯摇瘦影,青丝沾露似凝珠。
军图半展霜痕覆,雾锁重檐密语殊。
心悬边徼烽烟急,志抱孤忠月影孤。
莫悲弱絮遭风打,根抵春寒护一隅。
纵经寒雨千重打,犹抱青枝待暖苏。
兵部衙署的窗纸已染暮色,将日光滤成昏黄,斜斜落在案头那叠军报上。
于科推门而入时,玄端官袍的下摆扫过门槛,带起的风让烛火猛地一颤,映得梁上“整军经武”
的匾额忽明忽暗。
他反手阖门,那声“吱呀”
轻响在寂静里漫开,竟像是撞在殿外的铜钟上,余音绕着梁柱迟迟不散——这寂静太沉,沉得像他胸口压着的心事,连呼吸都觉得滞涩。
案左,谢渊晨间看过的北疆布防图还摊着,图上“宣府卫”
三字旁,有圈点的墨迹未干,墨迹边缘洇着一点淡红。
于科的目光刚触到那点红,心脏便猛地一缩——那是今早朝会前,谢渊咳疾犯了,俯身时溅在图上的,当时恩师只若无其事地用袖角擦了擦,可他分明看见袖上晕开的暗红,比图上这一点更浓。
他走过去,指尖悬在那点红上方半寸,终究没敢落下,仿佛一碰,就要戳破恩师强撑的体面,也戳破自己心底那点“或许局势尚稳”
的侥幸。
辰时奉天殿的景象,此刻正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。
萧桓高坐龙椅,玄色衮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宇阴影里若隐若现,目光扫过群臣时,在谢渊身上顿了片刻——那眼神绝不是信任,是审视,是掂量,像在估量一件器物的用处与风险。
石崇出列奏请“核减边军粮饷”
时,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得意,于科看得真切;刘焕立刻附议“宣府粮草积余”
时,眼神瞟向谢渊的阴鸷,他也没漏过。
袖中那封宣府副总兵李默的加急军报,“冬衣未足,粮草仅够三月”
的字迹几乎要灼穿指尖,可他终究没敢站出来。
他恨自己的怯懦,却更怕冲动坏事。
谢渊昨夜才叮嘱他:“朝堂如棋局,落子需慎。
石崇、刘焕巴不得咱们出错,你若此刻难,他们倒有了‘兵部谎报军情、离间君臣’的由头。”
可“慎”
字背后,是边军士兵在寒风里盼冬衣的焦灼,是恩师带病撑着兵部的疲惫,这份重量,压得他指尖凉。
“于主事。”
身后突然传来声音,于科猛地转身,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军报,见是兵部司务厅的老吏,才稍稍松了口气,可心头的弦依旧绷得紧。
老吏鬓已白,在兵部当差三十年,经了三朝风雨,此刻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:“谢大人留了话,让您核校这几份宣府卫的军器清册,说是……玄夜卫北司的秦飞大人午后要来取。”
于科接过卷宗,指尖触到纸页的冰凉,像摸到了一块冰。
宣府卫的军器清册,按制该由兵部侍郎杨武核校,谢渊偏交给自己——是信重,还是知道杨武近日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