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李嵩笑了笑,端起茶盏却不饮,茶盖在盏沿刮出细碎的声响:“律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如今瓦剌在宣府卫外徘徊,边军需三万石冬粮、五千领棉甲,户部……却凑不齐。
您若附议,明日便可拨付;若不附议,李默副总兵那边,怕是要眼睁睁看着士卒冻饿至死。”
这话像冰锥刺进谢渊心里。
昨日他刚收到李默的急报,说宣府卫已有三名士卒冻毙,若粮饷再迟,恐生哗变——而哗变之日,便是瓦剌趁虚而入之时。
“李大人这是要挟?”
谢渊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,指节在案上攥得白。
李嵩却不以为意,将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一圈:“老夫只是‘为社稷’,谢大人若懂时务,便该知道,附议是唯一的路。
您掌军政,总不想落个‘见死不救’的骂名吧?”
送走李嵩,谢渊走到案前,再次拿起狼毫笔。
笔尖的墨已有些干涸,他蘸了蘸墨池,墨汁滴在疏文“谢渊”
二字左侧,染出一个小黑点。
他忽然想起秦飞昨夜的密报:石崇与徐靖私通瓦剌使者,密信里写着“若易储事成,许瓦剌岁币十万两、大同卫三城”
——李嵩此刻逼他附议,怕是早已与旧党勾结,要借易储卖国行逆。
笔杆在掌心转了两圈,终究还是悬着,没敢落下——他若落墨,便是旧党的帮凶;若不落,边军士卒的性命又该如何?
秦飞乔装成亲兵,袖口沾着墨痕,手里捧着一卷密档,悄无声息地溜进衙署。
“大人,玄夜卫查到徐靖与瓦剌使者的密信,还有李嵩府中账册的副本。”
秦飞将密档摊开,瓦剌文字的密信旁,附有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的译稿:“若谢渊拒签,便借粮饷短缺逼边军哗变,再以‘平叛’之名调诏狱卫卒拿下谢渊,拥立萧恪。”
账册上则清晰记着“冬粮三万石,售与瓦剌,得银五万两,分存徐靖、李嵩私库”
。
谢渊的指节在密信上按得白,墨痕沾了满指:“好个旧党!
竟私吞军粮、勾结外患,置边军士卒于不顾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怒火:“秦飞,你即刻去东宫见岳谦,让他加派两百精锐守东宫,防徐靖狗急跳墙;再去户部找陈忠侍郎,让他暗中核查冬粮去向,若有李嵩的调粮手令,即刻抄录。”
秦飞领命要走,谢渊又补充道:“林文侍郎那边,你派暗探盯着,他若有异动,先别惊动,看他与哪些人联络。”
秦飞走后,谢渊再次悬笔。
窗外的风裹着寒气灌进来,吹得烛火剧烈晃动,笔尖的墨汁又滴了一滴,落在“谢渊”
二字右侧,与左侧的黑点对称,像一双盯着他的眼睛。
他忽然想起《皇吴祖训》里太祖萧武的话:“直臣当以社稷为重,虽万死而不辞,然万死之前,需护苍生。”
若他拒签,边军哗变、瓦剌入侵,苍生必遭涂炭;若他附签,旧党得逞、江山易主,社稷亦会倾覆。
两难之间,笔杆在指间微微颤抖,墨痕在疏文上晕开,渐渐连成一小片。
林文偷偷来到兵部。
他脸色苍白,袖口沾着泪痕,见了谢渊便“噗通”
跪倒,声音带着哭腔:“谢大人,臣有罪!
李嵩拿臣妻儿要挟,说臣若不签疏,便将臣妻儿打入诏狱,臣……臣只能从命!”
谢渊扶起林文,递给他一杯热茶,指尖触到林文的手,冰凉得像块铁。
“林大人不必自责,旧党胁迫,非你之过。”
谢渊的声音放柔,“你可知李嵩与徐靖还有哪些阴谋?比如他们何时调卫卒,或是萧恪是否知情?”
林文喝了口热茶,身子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