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刑律》卷十二《贪腐篇》载:“凡官员受财枉法,一贯以下杖七十,八十贯绞;不枉法,一贯以下杖六十,一百二十贯杖一百、流三千里;勋贵行贿同罪,虽世爵亦不免,其赃物入官充军饷。”
英国公因军器管理权被革,心存不甘却不敢公然抗旨,竟携黄金百两深夜潜至谢府,欲以重金行贿,求谢渊“通融复职”
,甚至暗许“助其拉拢勋贵、稳固朝堂地位”
。
谢渊素以刚正立朝,深知“受贿则乱法,纵贵则废纲”
,当场严拒,命家仆将英国公“打出去”
,黄金散落府前青石板,金光刺眼却终难染直臣之心。
夜叩朱门携重金,妄图通融乱官箴。
直臣怒喝驱权贵,碎金满地照丹心。
不恋荣华守律法,岂容特权蚀国琛。
莫道勋亲能撼志,清风两袖抵千金。
京都的夜,总裹着一层繁华的薄纱——朱雀大街的灯笼还亮着,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,可越往勋贵宅邸集中的巷陌走,夜色便越浓稠,连风都带着几分沉郁。
谢府的朱门立在巷尾,没有挂灯笼,只靠檐角那盏气死风灯透出微光,灯影里,门环上的铜绿在月色下泛着冷意,像极了主人不与权贵同流的性子。
书房的烛火已燃了近三个时辰,烛芯“噼啪”
爆着火星,将谢渊的影子投在满墙《边卫布防图》上,指尖在“宣府卫”
三个字上反复摩挲。
图上用朱笔圈着的“火药缺口三千斤”
,墨迹还未全干——白日清查军器库时,那些空了的火药桶、伪造的支取勘合,还有英国公府仆役嘴角漏出的“烟花庆典”
,此刻都在他脑中打转。
勋贵的贪婪,从来都不是藏着掖着的,只是此前他未料到,他们竟敢拿边卫的性命换一场烟花的热闹。
窗外传来“笃笃”
的脚步声,是家仆李忠在巡逻,靴底踏过青石板的声音很轻,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谢渊放下手中的《边卫军器补给册》,刚要揉一揉酸的眼,就听见李忠轻手轻脚走到门口,声音压得像怕惊了什么:“大人,府门外有客求见,说是……英国公。”
谢渊的指尖顿在册页上。
三更天,英国公?他想起白日朝堂上,英国公虽没敢公然反驳革去军器管理权的旨意,却借着吏部尚书的口,暗指他“苛待勋贵”
;还有礼部尚书递来的眼神,那里面藏着的“彼此留一线”
,此刻都有了答案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他放下册子,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,“只许他一人入内,随从留在府外——告诉他们,我谢府的门,容不下带刀的随从。”
李忠应声退去时,谢渊起身走到书架前,指尖划过一排典籍,最后停在《大吴会典?刑律》上。
抽出卷十二“贪腐篇”
,借着烛火翻开,“勋贵行贿同罪,虽世爵亦不免”
的字样,像一道冷光扎进眼里。
他不是没见过行贿的——任地方官时,有乡绅送过良田,任京官后,有同僚递过珍玩,但勋贵深夜携礼,还是头一遭。
这礼,定是裹着刀的。
书房门被轻轻推开,英国公的玄色锦袍先探了进来,袍角沾着夜露,还滴着水——想来是怕人看见,没敢坐轿,步行来的。
他脸上堆着笑,却掩不住眼底的急功近利,手里攥着个描金锦盒,盒角的珍珠蹭过门框,出细碎的响声。
“谢大人深夜叨扰,实在是有要事相商,还望海涵。”
英国公躬身行礼时,目光飞快扫过书房:没有侍从,没有暗卫,只有一桌一椅,满架典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