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会典?宫闱志》载:“南宫修缮必奏请御批,非钦命不得擅动。”
玄夜卫密报如利刃,常刺破君臣间脆弱的信任。
成武五年某日,一份“谢渊亲信私修南宫漏窗”
的密报递入御书房,萧栎指尖捏着那方麻纸,却似攥着滚烫的烙铁——帝王的猜忌与伦理的拷问在他胸中撕扯,权术的黑暗与人心的难测交织成网,让他在御座之上,尝尽孤家寡人的惨烈滋味。
御案灯昏密报寒,南宫风漏惹忧叹。
忠奸难辨心先乱,权术纠缠意已残。
揉碎麻痕藏愤懑,权衡帝道倍艰难。
孤尊坐对千重网,哪得清宵片刻安?
御书房的烛火已燃至灯台底部,昏黄的光晕勉强撑着半间屋子,剩下的阴影像浓稠的墨,粘在龙椅的扶手上、御案的雕纹里——那是神武皇帝时期刻下的缠枝莲纹,历经三代帝王摩挲,纹路已泛出温润的包浆,却仍能触到刻痕深处的冷硬。
萧栎支着肘坐在案后,指尖悬在朱笔上方,墨汁在笔尖凝了一小滴,迟迟没有落下。
案上刚批完的工部“城防修缮疏”
还泛着墨香,“准奏”
二字力道沉稳,可他望着那两个字,忽然觉得讽刺:城外的城墙塌了能修,可南宫那堵隔着“故君”
与“帝王”
的墙,却怎么修都填不平。
龙涎香的烟气飘到眼前,呛得他微微蹙眉。
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指节抵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,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昨日朝堂上的场景——谢渊捧着“请恤故君疏”
,身姿挺拔如松,声音掷地有声:“南宫漏窗寒彻,太上皇咳血不止,臣请陛下命工部修缮!”
那时他以“国库需先顾城防”
为由搪塞过去,可此刻掌心还留着奏疏上的褶皱印记,像一道未愈的疤。
窗外的风裹着寒意撞在窗纸上,出“簌簌”
的响,像极了南宫漏窗里灌进的风声。
他刚要叫内侍进来添件衣裳,廊外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,带着内侍特有的谨慎,一步一步踩在金砖上,最终停在御书房门口。
萧栎坐直身体,敛去眼底的疲惫,重新换上帝王该有的沉稳。
“陛下,玄夜卫急递密报。”
内侍跪地时,膝盖在金砖上磕出轻响,双手捧着个牛皮封套举过头顶。
萧栎的指节顿了顿,墨汁在“城防修缮疏”
上晕开一小团黑痕。
那封套边角磨得白,封皮上“玄夜卫北司亲递”
的朱印洇着潮湿的痕迹,像是刚从晨雾里捞出来的。
自谢渊三番五次为南宫力争供给后,这样的密报他已接过七八份,每一份都像细针,在他心头扎下猜忌的孔。
他终于伸手接过封套,指尖刚触到粗糙的皮革,便觉一股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。
拆封时,麻纸的边缘刮过掌心,留下细微的疼,一行蝇头小楷撞进眼里:“辰时三刻,兵部侍郎杨武率三名工部匠人,携木料窗纸自南宫侧门潜入,称‘奉谢太保令查勘安防’,实则修补东殿漏窗。
玄夜卫哨卒欲拦,杨武以‘兵部公务’喝退,守门校尉可证。”
“杨武……查勘安防……”
萧栎低声重复,指腹反复摩挲“潜入”
二字,把纸页蹭出毛边。
他太熟悉杨武——那是谢渊从宣府带回来的亲信,德胜门之役,谢渊身中三箭,是杨武背着他在箭雨中突围,两人的袍角都染着同一片血。
可如今,这份密报却把“忠诚”
扭成了“嫌疑”
,连带着谢渊那声“陛下不退,臣不退”
的誓言,都在昏灯里变得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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