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被松绑时,手脚都冻僵了,小内侍递给他一杯热茶,低声说:“上见了棉絮,摸了摸,说‘这絮子软,暖’,然后就叹了口气,让把东西分了。
参片他收了,说‘谢卿有心了’。”
老陈捧着热茶,眼泪差点掉下来:“上没生气?”
“没有,”
小内侍摇了摇头,“就是嘱咐你,回去告诉谢太保,别再送了,免得被李尚书抓住把柄,参他个‘私交宫闱’。
上还说,他有旧裘,够暖。”
老陈谢过内侍,揣着那句回话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谢府走。
雪还在下,禁苑的灯火在身后渐远,他想起上摸棉絮时的神情,心里又酸又暖——上明明需要暖物,却为了老爷的安危,说“够暖”
,真是仁厚。
谢府书房里,谢渊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,烛火换了三根,案上的茶凉了又热,热了又凉。
他立在窗前,望着禁苑的方向,雪光映着他的脸,眉头紧锁——老陈去了这么久,还没回来,莫不是出了什么事?
忽然,门房传来轻响,他立刻转身,只见老陈披着一身雪,跌跌撞撞地走进来,脸色惨白,嘴唇冻得紫。
“老爷!”
老陈扑通一声跪下,“小人无能,东西没送到,还被玄夜卫抓了!”
谢渊上前扶起他,摸了摸他的手,冻得像冰:“快起来,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。
没送到没关系,人没事就好。”
他让管家给老陈端来姜汤,又拿了件厚棉袄给他披上,“玄夜卫没为难你吧?上有没有说什么?”
老陈喝了碗姜汤,身子渐渐暖过来,他抹了把脸上的泪,把在禁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,最后复述那句回话:“上让小人告诉您,‘别再送了,免得被李尚书抓住把柄。
朕有旧裘,够暖。
’”
谢渊僵在原地,雪光从窗缝钻进来,落在他脸上,冰凉刺骨。
那句“够暖”
像根细针,扎得他眼眶热——他见过那件旧裘,去年秋天他托内侍给禁苑送衣物时,亲眼看到裘毛已经脱落大半,袖口磨得露出了里子,怎么可能“够暖”
?
他走到案前,拿起那盏银灯,指尖抚过“共守河山”
的刻痕,忽然想起德胜门之役的那个雪夜。
那时瓦剌围城,城楼上的守军冻得瑟瑟抖,萧桓将自己的玄狐裘脱下来,撕成两半,分给受伤的士卒,笑着说“大家一起扛,就不冷了”
。
如今他成了太上皇,却连一件完整的暖裘都没有,还要为了不连累自己,说“够暖”
。
“老陈,”
谢渊的声音哑,“你先下去休息,明日再去库房看看,还有没有更厚实的棉絮,咱们再想办法送进去——这次换个法子,从禁苑的水闸送,那里只有一个老卒看守,容易通融。”
老陈愣了愣:“老爷,上都说别送了,咱们还送?”
“要送,”
谢渊点了点头,目光坚定,“他是怕连累我,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里面受冻。
太祖定下‘孝治天下’的祖制,我身为太保,若连太上皇的暖都守不住,还有何颜面面对太祖的陵寝?”
老陈应了声“是”
,转身退了出去。
书房里只剩下谢渊一人,他拿起案上的密报,又看了一遍“咳不止”
三个字,心里一阵焦灼——上的咳疾是当年巡边落下的,一到冬天就加重,没有参片和暖物,怎么捱得过这个冬天?
次日清晨,谢渊刚到兵部衙署,就接到御史台的禀报:“太保,李尚书的门生递了弹劾疏,说您‘私遣家仆送物禁苑,涉嫌私交宫闱’,奏疏已经递到陛下那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