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帝纪?德佑卷》载:“成武二年冬末,瓦剌太师也先屡败于淮河、徐州,部众离散,粮饷匮竭,遣使携‘和议书’入南朝,许‘送还太上皇萧桓’,求‘罢北伐、互市通粮’。
时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察其诈,恐也先借‘送帝’之名缓兵,上言成武帝萧栎:‘先帝陵寝(元兴帝、永熙帝陵)在宣府卫左近,为瓦剌所占三载,守陵卫士尽殉,碑石遭毁,今当以‘先还陵寝、释殉臣遗属’为和议先资,再议上皇归京事,既固祖宗尊严,亦破也先缓兵之谋。
’栎从其议,密报桓。
桓览报,叹‘秦飞忠勇,知祖宗为重、个人为轻’,遂遣旧侍递信飞,言‘朕唯盼陵寝归、殉臣安,归京之事,可待北伐全胜后再议’。”
此和议之事,非仅“瓦剌乞和”
之局,实为“护祖宗尊严、破内外奸谋”
的关键博弈——也先谋在“借送帝缓兵”
,李嵩旧党图在“借和议逼宫”
,秦飞守在“以陵寝固根本”
,萧桓从之,显“以社稷为先、个人为后”
之君德。
今唯述桓闻和议半日之独角始末,不涉旁支,以细节显和议之险、择之难、心念之忠。
南宫冬深夜雪寒,和书暗递自漠南。
也先许送归京路,秦帅先争复寝山。
殉臣血冷碑犹在,列祖魂安国始安。
不是此身明取舍,怎教奸计又成残。
南宫的冬夜寒得刺骨,殿宇残破的窗棂挡不住北风,卷着雪沫扑在案上,让刚点着的残烛“噼啪”
爆了个火星,灯花落在《大吴祖制录》的“陵寝祭祀”
篇上,烫出个细小的焦痕。
萧桓裹着打了三层补丁的素色棉袍,指尖冻得红,却仍握着书卷——这几日他总翻“陵寝篇”
,上面记着元兴帝、永熙帝陵寝的规制:“宣府卫左二十里,依山为陵,设守陵卫三百,四时祭祀不绝”
,墨迹是永熙帝亲笔,如今却像一道刺,扎在他心上。
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是玄夜卫死士的动静——靴底裹着棉布,踩在积雪上几乎无声,是秦飞约定的“急报”
信号。
萧桓起身走到殿门,见死士单膝跪地,手中捧着个蜡丸,蜡皮上沾着雪霜,显是从宣府卫连夜赶来,走了三日三夜。
死士低声道:“秦大人令臣送蜡丸,言‘瓦剌议和,事关重大’。”
萧桓接过蜡丸,触到蜡皮的冰凉,指尖微微抖——他知道,这蜡丸里的消息,定与归京、与北境、与社稷有关。
回到案前,萧桓用烛火烤化蜡皮,取出里面的薄麻纸,纸上是秦飞的亲笔,字迹比往日急促,却仍条理分明:“也先遣使至徐州大营,携和议书,许‘三日内备车马送太上皇归京’,求‘南朝罢北伐、开互市、输粮五万石’。
臣查得瓦剌部众逃散过半,粮饷仅够十日,此和议实为缓兵之计,欲待开春再犯。
又,先帝陵寝为瓦剌所占三载,守陵卫三百人尽殉,陵前碑石被瓦剌凿毁,殉臣遗属皆被掳为奴,臣已遣人探得遗属囚于宣府卫战俘营。
臣已上言新帝:‘和议当以先还陵寝、释殉臣遗属为要,归京之事可后议,若也先不允,便击其残部,勿为所惑。
’新帝已许,令臣密报太上皇。”
“先帝陵寝”
四字像重锤,砸在萧桓的心上。
他想起三年前瓦剌破宣府卫时,守陵官递来的血书:“瓦剌犯陵,臣率卫士死战,终不敌,陵碑被毁,臣愧见先帝,愿以死殉国”
,血书递到京师时,他正被李嵩党羽蒙蔽,未及派兵驰援,如今想来,那三百守陵卫士的血,都成了他心中的愧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