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史?刑法志》载:“德佑十五年二月廿二,前镇刑司书吏石迁,乃李谟余党,先年脱逃未获。
是时迁伪造兵部尚书谢渊‘与瓦剌左贤王密约’,书曰‘许岁贡金帛三万、彩缎千匹,待破城后立也先为漠南王,授渊掌大吴朝政’,又私刻‘兵部堂印’钤于文末,托理刑院评事孙宁——李谟旧僚也——呈递御案。
帝萧桓览之,初有疑色,遂命玄夜卫指挥使周显、北司指挥使秦飞共勘其事。
二臣率文勘房属吏细验,七日之内尽出伪迹,旋擒石迁、孙宁,其党羽亦尽数伏诛。”
《玄夜卫档?奸佞录》补:“密约经玄夜卫文勘房详勘验,辨出四伪:一者印鉴‘兵部堂印’属私刻——真印边缘镌‘神武三年铸’阴纹,深浅合度,伪印无此痕,且字体歪斜;二者笔迹‘渊’字末笔收锋过锐,如刀削斧劈,而谢渊真迹收锋温润,取其《京营操练策》原稿比对,笔势、转折差异昭然,非出一手;三者纸张为镇刑司旧藏桑皮纸,边缘隐现‘镇刑司万历库’朱色暗记,谢渊奏疏素用兵部特制竹纸,质坚而纹细,二者质料迥异;四者墨色为松烟墨,色沉而滞,谢渊日常奏疏皆用桐烟墨,色清而润,且伪约之墨中掺沙以仿旧迹,文勘房核验沙粒,与石迁匿居之城南王氏宅柴房沙土成分完全相符,无可抵赖。”
伪约欺君祸暗萌,忠良遭陷众心忡。
玄夜勘痕辨伪真,圣主昭冤赐铁盟。
兵练京营威慑漠,民安帝里福填城。
今朝谁不颂谢公,一片丹心照汗青。
伪约栽赃献御筵,奸谋暗缔害忠贤。
私镌印绶欺天听,密遣奸僚乱圣权。
勘墨验痕明伪迹,执言持正雪深冤。
终令宵小膏锋刃,再固山河亿万年。
御筵的鎏金盏里,酪浆泛着冷光。
北元使者献上的“盟约”
摊在玉案上,麻纸粗糙的纹理间,“谢相私许岁贡三万石”
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像根毒刺,扎得满殿文武大气不敢出。
萧桓的指腹摩挲着纸边,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心里钻——这盟约的墨迹看着新鲜,可谢卿昨日还在殿上力陈“北元无信,不可许和”
,怎会突然变了卦?
“陛下明鉴!”
献约的户部侍郎李嵩突然跪倒,袍角扫过金砖地,带出细碎的响,“此约是北元使者从谢相府中搜出,还有府中仆役为证,说谢相上月曾密会北元细作!”
他身后立刻跟上几个穿绯色官袍的官员,有镇刑司的主事,有漕运使的副手,纷纷躬身附议:“臣等亦有耳闻,谢相近日与江南盐商过从甚密,恐是私通敌国,谋图不轨!”
谢渊站在阶下,绯色官袍挺得笔直。
他望着案上的伪约,目光落在“岁贡”
二字的钩笔上——那是李嵩的笔迹,去年他修订漕运账册时,李嵩就总爱用这种歪斜的钩笔,当时还被谢渊斥过“字迹潦草,有失官体”
。
此刻,这钩笔却成了栽赃的利器,刺向他,也刺向这刚有起色的江山。
“陛下,此约是伪!”
谢渊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沉,“臣从未与北元使者私会,更无岁贡之诺!”
可附和的声音早已盖过他的辩解。
有官员捧着“证物”
进殿——是块刻着北元狼纹的玉佩,说是从谢相府的书房搜出的;还有份“密信”
,上面“愿助北元破居庸关”
的字样,模仿的正是谢渊的笔迹。
萧桓的眉头越皱越紧,他看向谢渊,这位自德佑初年就辅佐他的老臣,鬓角已染了霜,此刻却被架在“通敌”
的火上烤,连殿外的风,都似带着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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