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史?德佑帝本纪》载:"
十四年八月初五,帝以大同未复,奸党未清,命太常寺备太牢,亲至天坛登坛誓师,号诛奸救边。
服衮冕,执镇圭,读誓文曰:朕昔昏聩,致忠良蒙难,边镇濒危,今亲统六师,誓复大同,诛尽宵小,以谢岳峰及边卒亡魂。
礼毕,易铠甲,出德胜门,六军皆呼万岁。
"
《吴伦汇编?礼志》补:"
大吴亲征之礼,沿元兴帝北征旧制:前三日太常寺涤牲,鸿胪寺设坛三层,上覆黄幄,坛南树大旗二,一曰讨罪,一曰勤王。
誓文用丹书于玉版,祭天毕藏于金匮。
德佑帝誓师时,忽起大风,旗角扫坛,帝曰此天助也,举圭北向三揖,三军皆感泣。
"
坛高接斗柄,旗动卷云根。
衮冕辞宸阙,兜鍪出帝阍。
誓文焚处泪,甲叶响时魂。
莫谓君王怯,今将罪己言。
祭天的高台拔地而起,青砖层层叠叠,直逼苍穹。
斗柄星的光芒仿佛顺着台檐流淌下来,在阶前积成一片银霜。
十二面龙旗在台顶猎猎作响,旗角扫过云根,将流动的云絮撕成细碎的棉絮。
风从西北来,卷着塞北的寒气,吹动旗面上的金线,在晨光里织出一张闪烁的网。
萧桓站在台基下,玄色衮冕的十二章纹在风中微晃。
日月星辰的刺绣沾着晨露,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他昨夜未眠的眼睛。
侍臣捧着鎏金托盘上前,盘里的兜鍪泛着冷光,胄顶的红缨被风吹得笔直——那是岳峰的旧盔,内衬还留着淡淡的汗渍和血痕,是沈炼从黑松林的尸堆里寻回来的。
“陛下三思。”
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颤,捧着托盘的手在抖。
昨夜的罪己诏还压在御案上,墨迹未干的字里,“朕躬不德,致边尘四起”
的词句像根针,扎得满朝文武不敢抬头。
此刻见君王要换下象征九五之尊的衮冕,换上这染过血的兜鍪,老太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,砸在托盘的边缘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萧桓没接兜鍪,只是望着高台顶端的祭天鼎。
鼎耳上的饕餮纹在晨光里张着巨口,仿佛要吞下这世间所有的罪孽。
三年前,他就是站在这里,接受百官朝贺,那时李嵩在旁称颂“万方来朝”
,他竟信了那虚妄的太平,把岳峰的血书当成了危言耸听。
“更衣。”
他解开衮冕的玉带,玉扣碰撞的脆响里,混着远处军营的号角。
侍臣们慌忙上前,褪去他身上的章服,露出里面的素色襕衫。
当兜鍪扣在头顶时,萧桓感到一阵熟悉的沉重——那是岳峰在御阶下请战时,他拍过的那顶盔,当时觉得甲胄冰凉,此刻却烫得惊人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内衬里望出来,盯着他的脊梁。
登坛的石阶被晨露打湿,每一步都透着沁骨的凉。
萧桓扶着汉白玉栏杆,指尖触到上面的云纹,想起先帝曾说“这栏杆刻着江山,每一道纹路都是百姓的盼”
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,这双手曾批过无数道奏折,有嘉奖,有贬斥,也有那些被李嵩蒙蔽而签下的“斩立决”
,此刻在晨光里,竟显得有些抖。
台顶的祭天鼎已燃起松木,青烟笔直地往上窜,在半空凝成一道柱。
文武百官列在坛下,甲胄的寒光与朝服的色彩交织,像片沉默的海。
萧桓展开手中的誓文,麻纸被风扯得响,上面的字迹是他亲手所书,每一笔都浸着墨,也浸着泪:“朕以不德,致边将蒙冤,黎民涂炭。
今亲往大同卫,与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