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峰奏疏
臣岳峰诚惶诚恐,死罪死罪,顿再拜,以一腔赤诚之血为墨,沥十指殷红之血为书,恭呈陛下御览:
破题
大同孤城,竟已被围四十有三日之久矣。
城外茫茫,不见援军之踪迹;城内萧然,绝无升斗之储粮。
臣率麾下残卒,每日登陴死守,非敢存邀功请赏之念,实因念念不忘先帝“守土保民”
之谆谆训诫。
然如今城破危在旦夕,臣纵死亦无所憾,唯痛心奸佞当道于朝堂,致使将士们空抛热血,徒膏野草,此乃臣以血作书之缘由也。
承题
北元夜狼部倾巢而出,如潮水般涌至,将大同城围得水泄不通,里三层外三层。
臣见势危急,当即选派六匹快马,分别奔赴宣府与京师告急。
然至今已过月余,宣府谢渊仅遣百人前来侦哨,而京师援军却杳无音讯,恰似黄鹤一去不复返。
究其根源,乃镇刑司缇骑李谟,奉司礼监李德全之密谕,竟将夏粮十七万石扣于阳和口,所批文竟称“若城破则粮必焚,姑且贮存以待后命”
。
兵部侍郎张敬更是欺上瞒下,擅自篡改塘报三稿,在陛下跟前粉饰军情,谎称为“大同积粟足以支撑半年,将士们奋勇杀敌,贼势已然受挫”
。
起讲
如今城楼之上,因饥饿而毙的士卒日益增多。
昨日臣巡察城陴,见百户赵勇僵立在堞口,手中犹紧握着长矛,齿间还衔着些许草屑,想必是饥饿难耐时所食;夜间巡查伤兵营,竟有士卒煮食皮甲,釜底已胶结如漆,用力刮之,赫然可见累累白骨。
臣此刻忍痛断指书写,帐外忽然传来阵阵哭嚎之声——千户孙诚之侄,年仅十五岁,因饥饿难耐,掘鼠穴以寻食,却不幸被老鼠咬断手指,最终血尽而亡。
此非北元之强悍能攻陷我城,实乃朝堂内臣之恶行,将我守城将士置于死地啊!
起股
臣父,于泰昌三年驻守阳和口。
彼时正值北元突袭,父率部与敌展开激烈巷战。
箭矢用尽后,便挺刃与敌近身肉搏,身中七处创伤,却仍倚靠着城堞高呼“臣在,城在”
,最终与城一同壮烈殉国。
先帝永熙帝感其忠勇,赐谥号“忠壮”
,并敕令在大同修建忠魂祠,祠中联语云:“一寸丹心护疆土,千秋碧血照汗青。”
臣束受书之时,父亲曾紧握臣手,谆谆告诫道:“为将者,临事当存敬畏之心,善用谋略而成就功业,若遇国难,唯有舍生取义而已。”
今臣镇守大同,恰似父亲当年坚守阳和,城破之刻近在旦夕,臣岂敢不追随父亲的脚步,以死报国?
中股
然臣心中有三恨,日夜萦绕,寤寐难忘:其一,恨那李谟缇骑,仗着镇刑司符节,视边地士卒如草芥蝼蚁。
前月臣派遣百户周显突围而出,前往请求粮草支援,竟被其部众截杀,仅有三人生还;其二,恨那兵部侍郎张敬,执掌兵部塘报,隐匿军情,如同讳疾忌医。
昨接宣府密信,传言其与李德全私下设宴,席间竟谈笑称“大同若破,便可坐收边功”
;其三,恨自己力微绵薄,不能将此等奸佞之徒斩于帐前。
前日李谟至城楼“巡查”
,臣袖中暗藏利刃,欲刺杀此贼,奈何饥肠辘辘,力竭身疲,竟被其察觉,反遭其呵责为“惑乱军心”
。
后股
伏望陛下圣明烛照:李谟扣粮一事,有阳和口仓吏王显之详实供词为证;张敬隐匿军情、篡改塘报,有兵部笔吏刘忠所留存之底稿为凭;而李德全于幕后操纵一切,司礼监随堂太监赵瑾之密记亦可佐证。
此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