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史?萧桓本纪》载:"
德佑十四年四月十二日卯时,玄夜卫指挥使沈毅捧蜡丸密信、张二狗供词及火油桶拓印入文华殿。
供词凡三纸,皆以玄夜卫朱印钤之,内详述李谟遣人以桐油焚仓,嘱嫁祸岳峰事,附镇刑司采办火油账册副本,册中李谟署名与御笔库存档比对无异。
帝萧桓览毕,掷疏于案,谓李德全曰:岳峰在宣府十年,玄夜卫缇骑多其旧部,此供词焉知非私刑逼出?时李嵩在侧,遽奏:岳峰自阳曲卫哗变后,屡请彻查镇刑司,实欲借焚仓案尽除异己,使边镇特务司皆归其掌。
帝深然之,遂下口谕:北元夜狼部正窥宣府,此案暂压,待边尘稍定再议。
岳峰闻旨,于四月十三至十六日连呈三疏,疏中泣血言仓焚则边军饥,饥则生变,变则北元乘之,恳请哪怕暂系李谟,亦安军心。
三疏皆留中不,玄夜卫抄本传至刑部,谢渊见疏尾臣愿以阖家百口保供词非虚九字,扼腕叹曰:忠而被疑,边将之劫也。
"
铁证如山堆御案,龙心似辘轳转寒天。
"
边将久握玄夜卫,恐是私刑构此冤。
"
仓烬犹存残麦泣,烽烟已逼雁门偏。
三封血疏留中去,谁念征人腹内煎?
最痛朝衣染霜雪,忠言反作刺心箭。
帝心深似宣府谷,风涛只在袖中旋。
蜡丸在御案上裂开时,混着朱砂的蜡油溅起细小的星子,落在明黄的案布上,像点点凝固的血。
沈毅用指尖捻开残破的蜡壳,里头的素绢还带着江南特有的兰草香——那是镇刑司密信专用的熏料,与李谟书房的香丸同味。
绢上"
焚仓后即嫁祸岳峰"
的字迹墨色未干,笔锋里的颤抖却透过绢面渗出来,像写信人当时的心绪。
供状铺在御案中央,张二狗的朱红手印层层叠叠,竟透过后头垫着的锦绵,在紫檀木的案纹里洇出暗红的痕。
沈毅捧着奏章的指节泛白,眉峰拧成了疙瘩,连鬓角的霜都被急出来的汗濡湿。
案上堆叠的证物如山:缇骑腰牌上的"
镇"
字被火燎去一角,粮仓账册的焦边还粘着麦壳,最底下压着玄夜卫验墨的文书,用蝇头小楷写着"
墨中掺金粉,确为镇刑司特制"
。
每件物事都结着霜似的冷光,映得龙椅上的身影愈模糊。
龙椅上的萧桓沉默着,鎏金暖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,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。
他指尖在供状边缘轻轻敲击,那节奏与三年前秋猎时,岳峰射中猛虎后箭羽震颤的频率竟有几分像。
那时岳峰单膝跪地,将功劳推给小校尉的模样还在眼前,此刻绢上的字迹却像根刺,扎在"
忠勇"
二字的旧痕上。
这心绪定如辘轳,在寒天里反复打转:既信岳峰守边的忠,又怕他兵权太重的险。
"
沈大人未免太急。
"
李嵩斜出一步,玉带在烛火下泛着油光,那是元兴帝赐的蟒带,此刻却像条伺机而动的蛇。
他舌尖卷得圆润,每个字都裹着蜜:"
边将手握玄夜卫多年,缇骑里多是雁门关出来的旧部,真要私刑构陷,还不容易?"
话音刚落,沈毅猛地抬头,袍角扫过案边的铜爵,酒液泼在那些血写的供状上,晕开更深的红,倒像是给"
构陷"
二字添了注脚。
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撞在窗棂上,呜呜的响像极了雁门方向传来的急报。
户部的册子摊在一旁,仓廪烧尽后残留的麦壳还粘着焦痕,凑近了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