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
狼毫在"
顿再拜"
四字上洇出墨团,岳峰盯着疏尾的朱砂指印,仿佛看见永熙帝在奉天殿召见自己时的场景。
那时老皇帝亲手将刻着"
忠勇"
的佩刀递给他,刀锋映着龙案上《皇吴祖训》的金字:"
凡边镇调兵,须遵永乐旧例,违者以通敌论处"
。
可如今,祖制竟成了镇刑司手中的玩物。
"
将军,镇刑司的缇骑又在营外滋事。
"
周平掀开帐帘,甲叶上的冰碴簌簌掉落,"
他们说要查验新到的文书,可居庸关的驿卒根本没送来任何东西。
"
岳峰将疏文折成三叠,用玄夜卫特有的蜂蜡火漆封口,火漆上的虎头纹在烛火下泛着暗红。
"
把这个藏在马鞍夹层里,"
他压低声音,"
明日你随商队混出西门,绕道飞狐峪进京,务必将奏疏亲手交给谢尚书。
镇刑司的人若盘问,就说送的是药材。
"
帐外传来皮鞭抽打的脆响,夹杂着缇骑的叫骂:"
老东西,私藏北元狼头旗,你活腻了?"
岳峰猛地攥紧佩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知道那所谓的"
狼头旗"
,不过是大同卫士卒用破毡子缝的御寒之物。
"
将军,要不咱们"
周平欲言又止,手指绞着腰间的牛皮水囊。
"
不行。
"
岳峰打断他,目光扫过帐中悬挂的《宣府卫山川图》,"
李嵩他们就等着抓咱们私调兵马的把柄。
当年魏王萧烈就是前车之鉴,咱们不能重蹈覆辙。
"
他摸出谢渊托人带来的密信,信末用玄夜卫暗语写着:"
镇刑司伪造《岳峰与北元往来书信》,已呈内阁。
"
烛芯再次爆响,岳峰在奏疏空白处添上一行小字:"
臣敢以全家百口性命担保,若调兵后有丝毫异心,甘受千刀万剐之刑。
"
他知道这道疏文送出去,必定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,但更清楚,这是宣府卫最后的生机。
寅时三刻,周平带着两名亲兵扮作药商,消失在漫天风雪中。
岳峰站在帐外,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被雪幕吞噬,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居庸关查验粮草时,镇刑司佥事李谟说的话:"
岳总兵,这天下的兵,是听皇上的,还是听你的?"
他握紧腰间的佩刀,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帐内案头,《元兴帝实录》仍摊开在永乐二十年那页,泛黄的纸页上,墨迹未干的奏疏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寒鸦。
宣府卫帅帐的毡帘挡不住风雪,雪水顺着帐顶的破洞往下滴,在案上积成一小滩水,倒映着烛火的影子,晃得人眼晕。
岳峰捧着奏疏的手在抖,指腹反复摩挲着"
备用兵五千"
五个字,纸页边缘已被捻得起毛。
狼毫笔蘸着浓墨,笔尖悬在"
急请"
二字上方,迟迟落不下去——这是他本月第三次请调备用兵,前两封都被"
留中"
,连朱批都没有,仿佛石沉大海。
帐外传来亲随周平的咳嗽声,一声紧似一声,像是要把肺咳出来。
那是上月在大同卫守城时冻坏的根儿,此刻咳得弓起身子,甲叶上的冰碴子簌簌落在地上,碎成细粉。
"
将军"
周平捂着嘴喘了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