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刑司查获岳峰与石彪密信,言待雪化后,共商大事,其心可诛!
"
这话是李谟教他的,连语气都模仿得十足,只是尾音忍不住飘——他见过那所谓的"
密信"
,墨迹新得亮,绝不是岳峰那手苍劲的行楷。
"
一派胡言!
"
谢渊往前半步,朝服的下摆扫过张敬之的靴底,"
岳峰的笔迹,某认得!
当年他守雁门关,某为监军,同榻而眠三月,他写忠字必带钩,那信上却是圆笔,分明是伪造!
"
李嵩突然冷笑:"
谢尚书怎知是伪造?莫非与岳峰过从甚密,连笔迹都揣摩得这般清楚?"
他转向萧桓,袖口的金线在雪光里闪烁,"
陛下,谢渊三番五次力保岳峰,恐亦牵涉其中。
"
萧桓放下《边镇军情录》,御座前的铜鹤炉飘出龙涎香,混着雪味漫开来。
"
张敬之,"
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让殿内瞬间安静,"
你说岳峰拥兵自雄,可有实证?"
张敬之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滴在奏疏上晕开一小团墨。
他想起李嵩教的托词,忙道:"
岳峰将宣府卫粮草私自转运蓟州,名为换防,实为屯粮。
镇刑司缇骑查得实据,有仓官画押为证。
"
"
哪个仓官?"
谢渊追问,手指在朝笏上掐出红痕,"
某昨日刚审过宣府卫仓官,他说镇刑司的人用烙铁烫他指节,逼他画的押!
"
"
谢尚书这是质疑镇刑司?"
李谟从武官班中出列,玄色蟒袍上的金线绣着"
镇刑司掌印"
字样,"
莫非仓官是谢大人的远亲?"
他凑近萧桓,声音压得极低,"
陛下忘了永乐年间,丘福北征时,正是因文官偏护,才致十万大军覆没?"
萧桓的眉峰跳了跳。
他最忌边将与文官结党,当年魏王萧烈谋反,便是靠着几个边镇将领与文官内应。
张敬之见皇帝神色微动,忙补道:"
臣愿以尚书之位担保,所言句句属实!
"
——他知道,这官位保不住了,只求能换儿子一命。
散朝后,张敬之被李嵩拉到文渊阁偏室。
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正旺,映着李嵩手里的密信,是张显从大同卫来的,说"
已按镇刑司之意,将贪污军粮改记岳峰名下"
。
"
张大人识时务。
"
李嵩递过一杯热酒,酒液里浮着层油脂,是用边军冬衣里的棉絮浸的,"
令郎之事,某已让镇刑司压下,只当没这回事。
"
张敬之接过酒杯的手在抖,酒洒在袖口,烫得他一缩。
"
岳峰真会被罢?"
他问这话时,眼前闪过岳峰冒雪送粮的模样,心口像被冰锥扎了下。
"
不止罢官。
"
李嵩往炭盆里扔了块雪,滋啦一声冒起白烟,"
某已让王瑾(帝派密探)在密奏里添了句岳峰与石彪约期举事,圣上最信这个。
"
他突然拍着张敬之的肩,力道重得像要捏碎骨头,"
你儿子贪的那点粮,够砍十回头了,某保他没事,你得懂事。
"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压垮了文渊阁的一枝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