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灰烬,连灰烬都被冲进冰河,顺流漂向永熙帝的陵寝方向。
深夜的雪越下越大,把拆房的狼藉盖了层温柔的白。
赵谦坐在箭楼里,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啜泣。
一个冻得说不出话的小兵,从怀里掏出团毛线,上面缠着半只没织完的袜子,针脚歪歪扭扭,线头还打着死结。
"
我娘总脚冷"
小兵的嘴唇紫得黑,气若游丝,"
说织好开春寄寄回家"
话没说完,头就歪了过去。
赵谦接过那只袜子,毛线早就冻硬了,像根冰棒,他揣进怀里,想用体温焐软,却只觉得胸口像压着块烙铁。
远处突然传来北元的歌声,粗野的调子唱着战利品的分配,说要把大同卫的女人分给勇士,把城墙拆了烧火。
赵谦摸出那封被体温焐软的密信,是李嵩亲笔写的,用的是防拆的水纹纸。
"
坚壁清野,困敌为上"
八个字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——原来"
坚壁"
的是百姓的房子,"
清野"
的是士兵的命。
他突然想起泰昌帝年间的旧闻,说元兴帝北征时,亲自给边军缝过棉衣,针脚比女人还细。
哭声还在继续,顺着风飘出十里地,惊飞了城墙根的寒鸦。
雪地里的门板越堆越高,像座没有碑的坟。
周昂突然站起来,拖着断腿往城下扔石头,边扔边骂:"
李嵩!
李谟!
你们听着——大同卫的骨头,比这门板硬!
冻成冰碴子,也能扎破你们的喉咙!
"
他的声音很快被风雪吞没,只有那哭声,在寂静的雪夜里,一下下撞着每个人的耳膜,直到天明。
雪停时,朝阳把城头的冰壳照得通红,像染了血的镜子,映着那些抱着门板、揣着毛线的人影,在风中摇晃,像极了城墙上摇摇欲坠的旌旗。
第八日的雪是带着棱角来的。
风裹着雪粒抽打在脸上,像被北元的骨箭刮过,生疼。
赵谦摸着西墙的缺口,那里的沙土早被冻成硬壳,用枪杆捅上去,只留下个白印子。
昨夜又冻毙了十七人,其中两个是自愿上城的百姓,怀里还揣着给士兵暖过的粗布巾。
"
将军,粮仓见底了。
"
小四抱着空麻袋跪在雪地里,麻袋角磨出的破洞漏出几粒冻成块的杂粮,"
最后那点麸皮,今早给守城的兄弟煮了锅糊糊,现在现在连能烧的柴都快没了。
"
赵谦看向城内,昨日还冒着炊烟的几处民房,此刻只剩残垣。
有士兵正把拆剩的房梁往城头拖,梁上的漆皮冻得卷了边,露出里面被虫蛀的朽木。
"
拆文庙的门板。
"
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"
先拆偏殿的,留着主殿的给孔圣人留个念想。
"
周昂猛地抬头,断腿在雪地里划出半道弧:"
你疯了?文庙是永熙帝敕建的,当年元兴帝北征还在这儿祭拜过!
拆了就是大不敬!
"
"
不敬?"
赵谦抓起块冰砣狠狠砸在城砖上,冰碴子溅了周昂一脸,"
等城破了,北元的人会把孔圣人的牌位当柴烧!
你现在跟我讲大不敬?"
他指着城下那片暗红的篝火,"
看见没?也先昨晚杀了匹骆驼,就在城下烤着吃,香气飘了半座城——咱们的士兵在啃马骨上的冰碴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