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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千户,这诏狱的冻疮药,可比山东老家的金疮药金贵多了——想清楚了,攀咬岳峰,就说他早与大同卫乱兵暗通款曲,借哗变逼陛下增兵,你妻儿还能在兖州府守着三亩薄田安度余生;若咬着李大人半个字"
他突然俯身,靴底碾过地上的草屑,出细碎的声响:"
去年朔州劫粮案,你那十五岁的儿子不是想考武举吗?镇刑司的文书库里,可还存着他私通北元细作的卷宗,只消李大人朱笔一圈,全家都得去漠北喝风。
"
赵谦猛地抬头,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,下颌上的胡茬挂着冰粒:"
岳将军是忠臣阳曲卫陷时,他率宣府兵三日奔袭二百里,救回伤卒三百余我不能"
"
忠臣?"
亲随嗤笑一声,将一卷供词摔在他脸上,麻纸边缘割得赵谦颧骨生疼。
那是周铁牛的供词副本,最末一行是士兵死前咬破手指写的"
粮被赵千户运去李府"
,血字早已黑,却仍透着腥气。
"
你弹压哗变时,在校场斩的十个弟兄,哪个不是跟着你守了五年大同卫的?周铁牛他爹还是你同乡,被你一刀枭时,眼珠都瞪着粮库的方向——他们哪个不是忠臣?现在跟咱家讲忠义,晚了!
"
赵谦的肩膀猛地垮下来,泪水混着鼻涕砸在纸上,墨迹晕开成一片黑污。
他想起今早从诏狱小窗瞥见的景象,亲随说妻儿已被"
接"
到镇刑司别院,其实是软禁。
指节叩着案几,出空洞的声响,良久,他颤抖着抓起笔,狼毫浸墨时,墨迹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尾巴,像条求饶的蛇。
"
岳峰煽乱"
四字刚落,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,映得他脸上的泪痕亮如刀痕。
谢渊在风宪司见到沈炼时,对方刚从诏狱出来,貂裘下摆还沾着诏狱特有的霉味,那是刑具生锈与囚犯汗臭混合的气息。
"
赵谦翻供了,咬上岳峰了。
"
沈炼解下腰间的令牌,象牙牌上的"
玄夜卫"
三字被体温焐得烫,"
李嵩这步棋毒啊,让镇刑司先奏大同卫哗变系岳峰暗中主使,再让赵谦当堂对质,既解了大同卫的围,又能借边将结党削岳峰的权,一箭双雕。
"
谢渊突然将《军粮律》拍在案上,泛黄的纸页簌簌作响,指尖点着"
凡诬陷边将者,斩立决"
的条目,墨字被永熙帝朱笔圈过三次:"
他漏算了一条——周铁牛的亲弟弟周铁蛋在玄夜卫当值,去年跟着我查朔州粮案时,截获过赵谦给李府送粮的亲笔条子,上面还有李嵩管家的签收印。
"
他起身时带倒了案边的铜炉,炭火溅出几粒火星,落在沈炼的靴面上。
"
赵谦倒卖军粮时,总让周铁蛋记账,那小子心细,每笔都抄了副本,藏在宣府卫的砖缝里。
"
谢渊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,"
李嵩以为斩了周铁牛就能灭口,却不知这弟兄俩早留了后手。
"
窗外的雪停了,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沈炼带来的条子副本上,"
今付李府粮三十石,赵谦"
的字迹歪歪扭扭,墨色深浅不一,显是当时心慌手抖,却像把钝刀,能慢慢割开所有粉饰的谎言。
沈炼望着条子,突然攥紧了腰间的令牌,指节因用力而白:"
去宣府找岳峰——咱们得让赵谦知道,有些债,躲不过;有些账,赖不掉。
"
风卷着残雪掠过风宪司的匾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