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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炼没看他,径直走向被焚的粮库。
焦黑的木柱旁,散落着未烧尽的麻袋,上面"
宣府卫"
的火漆清晰可辨——那是岳峰上个月奏请调拨大同卫的救急粮。
他俯身捡起片残布,上面沾着的米粒尚未完全炭化:"
赵千户,粮库烧了,这些新米怎么解释?"
赵谦的脸瞬间惨白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谢渊在风宪司的库房里翻到《永熙朝军粮律》时,指节因愤怒而颤。
律载"
边卫粮荒逾月,地方官需自劾,镇刑司不得隐匿"
,而大同卫的上报文书里,却连篇累牍写着"
粮草丰足,士饱马腾"
。
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巡查大同卫时,老兵说"
赵千户的亲爹是李嵩的粮房管家,当年就是靠倒卖军粮的家"
,笔尖猛地戳穿了纸页。
属官捧着新到的密报进来,墨迹混着雪水:"
谢大人,玄夜卫在大同卫抓到个粮商,招认每月往李嵩府中送粮五十石,都是从大同卫账上扣的。
"
谢渊将密报与军粮律并排放好,烛火在两份文书上跳动,像在灼烧他的眼睛:"
备马,去文华殿——这次,就算拼了风宪司的印信,也得把真相递到陛下案前。
"
文华殿的烛火亮到天明。
萧桓望着三份文书:赵谦的"
平叛奏报"
、沈炼的"
粮荒实证"
、谢渊的"
弹劾疏"
。
最刺眼的是谢渊附上的《大同卫粮账对比表》,德佑十三年的粮耗竟是永熙朝的三倍,且"
损耗"
项后都注着"
李嵩亲批"
。
他突然抓起奏报,狠狠砸在李德全面前:"
这就是你说的北元细作?!
"
李德全趴在地上,声音抖得像筛糠:"
陛下息怒,都是赵谦办事不力,李大人李大人不知情。
"
萧桓未答,却看向窗外的雪,想起永熙帝《北征录》里的话"
边军冻骨露于野,而中枢歌舞升平,国之将亡也"
,喉间涌上腥甜:"
传旨,玄夜卫锁拿赵谦、张秉,风宪司查抄大同卫粮库账目——朕要知道,到底是谁把刀子捅给了自己的士兵。
"
李嵩在府中接到消息时,正与萧漓分装从大同卫运来的新米。
麻袋上的"
大同卫"
火漆已被刮去,换上"
山东团练营"
的印记。
"
陛下动真格的了?"
萧漓的手停在麻袋上,指腹沾着的米糠簌簌落下,"
要不要让王显把账册烧了?"
李嵩抓起把米,任由米粒从指缝漏下,落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:"
烧不得。
账册里有襄王团练用粮的记录,烧了反而坐实咱们心虚。
"
他突然冷笑,从袖中抽出份文书,"
让赵谦在诏狱里画供,就说岳峰妒忌大同卫防务,遣人煽乱——岳峰刚在宣府立了功,陛下此刻最疑他拥兵自重。
"
诏狱的寒夜里,墙根的冰碴结了半尺厚,赵谦盯着眼前的纸笔,指节上的冻疮裂了又结,血珠渗进粗糙的麻纸,洇出点点暗红。
王显的亲随斜倚在门框上,烛影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遮住了赵谦面前的案几。
那人手里转着枚玄铁令牌,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: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