举起手里的半截箭杆:"
都督,这是您当年在偏关救我时射的箭,我一直带在身上——谁要是说您通敌,先问问这箭答不答应!
"
岳峰望着那些冻裂的面孔,想起王忠临死前望着南方的眼神,突然解开披风,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。
旧伤叠着新伤,像幅狰狞的地图,在雪光下泛着青白的光:"
弟兄们,岳某从军二十载,若有半分通敌之心,这些伤就该长在胸口,而不是后背!
"
他将和璧碎玉举过头顶,阳光穿透云层,在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:"
这是岳家的凭证,今日交与周将军。
我回京师,不是认罪,是要让陛下看看,是谁在拿忠良的血染红顶戴!
"
此时的京师,王显正对着铜镜试穿新做的绯色官袍。
李嵩派人送来贺信,说"
户部尚书之位已为君留,只待岳峰定罪便可官宣"
。
他抚摸着袍角的云纹,忽然想起昨夜岳峦在地牢里的嘶吼:"
王显!
你可知云中最大的铁器商是张懋的远房表亲?你那账簿上的北客,是镇刑司缇骑假扮的,他们说话带着京腔,云中商户谁听不出来!
"
铜镜里的脸突然扭曲,王显猛地将官袍扔在地上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鹅毛般的雪片扑在朱漆窗棂上,仿佛要把这满室的龌龊全盖住。
可风里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,沉重如铁,每一步都像踩在谁的心上——那是玄夜卫押送岳峰入京的队伍,正从长安街缓缓走过。
片尾
《大吴史?奸臣传》续载:"
岳峰被征还京,行前卸印于周诚,宁武关戍卒攀辕号哭,雪地里跪成一片白。
峰抚关墙巨石,石上犹存其十年前刻的守土二字,指腹摩挲良久,叹曰:我去后,诸君当以死护此关——北境风雪,再无人为你们挡了。
缇骑监行,闻者皆泣。
王显虽未得户部尚书,然李嵩力保,迁刑部侍郎。
其掌刑狱时,凡涉及岳氏旧部者,案牍必多增通敌疑语,株连甚广,时人谓之刀笔屠忠。
岳峦在诏狱三年,桁杨之下未尝屈供。
出狱之日,鬓如雪,手扶狱门望北而泣:兄长若在,必知我心。
归江南后,闭户不仕,唯以和璧半枚殉于岳峰衣冠冢,碑刻兄忠弟洁,天地可鉴。
北元铁骑破偏关,烽烟直逼居庸关,京师九门昼闭,萧桓登城望北,见尘头蔽日,忽捧岳峰旧疏恸哭:若岳将军在,何至于此!
急遣使持节召峰,时峰已抱病寓居保定,闻诏强起,行至徐水,呕血数升而卒。
临终前执其子岳瑾手,以和璧全器付之:持此献于朝,告陛下——岳氏三代骨埋边土,心向大吴,天日可昭!
及和璧入宫,萧桓见玉上裂纹犹带血痕,命藏于太庙,与神武帝御赐岳家的忠勇金牌同列。
"
卷尾
《大吴史?论》曰:"
岳峦案之巧,在于以弟兄牵主将,以商货陷边军。
王显假榷关之权,捏贸易之证;李嵩恃台谏之力,鼓构陷之风;李德全操诏狱之柄,锻不实之词。
三奸相济,虽有谢渊之察、岳峰之忠,终难敌朝堂之腐。
夫边将之难,不在沙场之险,而在中枢之疑。
岳峰兄弟,一戍边一营商,本为家国分任,却被诬为内外勾结。
观王显所奏,无通关文牒可验,无商户画押可证,仅凭一纸伪账、一把御刀,便动摇国本,何也?盖因勋贵欲夺兵权,天子难辨忠奸,使宵小之徒得以逞其谋。
偏关之破,距岳峰卒仅三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