倚在城楼垛口,左臂的伤口被冻住又挣裂,血渍在甲胄上结成暗红的冰壳,顺着甲片的缝隙往下淌。
他低头望去,北元骑兵像翻涌的黑潮,铁蹄踏在结冰的护城河上,出沉闷的碎裂声,冰层下的水汩汩冒上来,转眼又冻成新的冰碴。
"
将军!
箭没了!
"
个十六岁的小兵举着空箭壶哭喊,壶底还沾着半截羽毛。
话音未落,一支流矢从斜刺里飞来,穿透他的咽喉,鲜血喷在城楼的匾额上,"
阳和卫"
三个金字顿时添了道红痕。
小兵的尸体顺着城墙滑下去,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,被后续涌上的敌兵马蹄踏碎。
王忠解开腰间的令牌,塞进贴身棉袍——那是元兴帝赐给王家的"
忠勇"
牌,铜质的牌面被体温焐得温热,边缘的云纹却已被岁月磨平。
他忽然嘶吼着挥矛刺向攀城的敌兵,矛尖穿透皮甲的瞬间,后背猛地一麻,三支箭羽从胸前穿出,带着滚烫的血。
"
把粮草库烧了!
"
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断矛掷向西南角,那里堆着千石粮草,"
不能让狗贼得一粒米!
"
火起时,粮草库的横梁带着火星砸下来,将半个卫城映得通红。
北元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涌入,马刀劈在冻硬的木门上,出刺耳的裂响。
守兵们拔出短刀与敌巷战,刀刃碰撞声、骨裂声、惨叫声混着风雪的呼啸,成了阳和卫最后的绝响。
一个满脸煤灰的火头军抱着柴草往粮堆里扑,被敌兵的弯刀削掉半边肩膀,仍拖着燃火的身体滚进谷仓,火舌瞬间舔上梁木。
王忠被围在街角,断矛插进最后一名敌兵的胸膛,自己也被三把弯刀同时砍中。
他望着南来的方向,那里本该有援军的影子——按路程,岳峰的骑兵此刻该到了。
雪花落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,融化成水,像滴迟来的泪。
远处的烽火台突然塌了,黑烟裹着火星升起来,在风雪中散成碎末,再也没人会看见这求救的信号。
几日后,阳和卫陷落的消息顺着驿道往南爬,像条带血的蛇。
第一封边报送到通政司时,王敬正对着账册上的"
镇刑司"
朱印怔——那方印泥还泛着油光,是李德全昨夜派小太监送来的,附纸用朱砂写着"
阳和卫文书暂缓上呈"
,墨迹里混着细碎的金粉,是内库特供的朱砂。
他捏着边报的一角,桑皮纸粗糙的纤维里嵌着暗红的血渍,墨迹被体温焐得半融,"
援兵"
四字的捺笔划破纸背,显是写时用尽了力气。
"
大人,这报"
小吏捧着砚台的手一抖,墨汁溅在案上。
王敬猛地按住他的手腕,指节压得小吏吃痛皱眉。
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,李嵩昨日在茶馆递来的话在耳边响:"
阳和卫守不住是迟早的事,报上去徒乱人心,还得让岳峰那厮看笑话。
"
于是转身将边报塞进柜底,压在天顺年间的旧账册下,黄铜锁"
咔哒"
扣上,钥匙串上还挂着枚英国公府的银鱼符,是张懋送来的"
念想"
。
第二封边报是死士用箭射进玄夜卫衙门的。
那名亲兵小腹插着北元的骨箭,箭头淬了狼粪,伤口周围的皮肉肿成紫黑色。
他跪在青石板上,冻硬的手指攥着血书,指节抠进砖缝里。
沈峰剖开他衣襟时,血书已和皮肉粘在一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