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他明明抓住了镇刑司与勋贵勾结的铁证,可最终旨意却只将刘忠定为“私压文书”
的替罪羊,李德全的令牌被轻飘飘地归为“宫人擅用制式”
,连提都未提英国公府的粮车。
偏殿暖阁的烧酒正冒着热气,李德全给李嵩斟酒时,酒液在青花杯里晃出细浪,杯沿还沾着酱肉的油星。
“还是大人高明,一句‘玄夜卫自查’就堵了谢渊的嘴,”
他弓着身子笑,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得意,“刘忠那蠢货已画押认罪,供词里半个字没提镇刑司,陛下就算起疑,也抓不到实据。”
李嵩呷了口烧酒,酒液滚过喉咙的声响在暖阁里格外清晰,他望着窗外被风雪压弯的梅枝,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:“岳峰和谢渊以为抓到个驿丞就能翻案?太天真了。”
他指尖叩着桌面,节奏与镇刑司的梆子声隐隐相合,“大同卫的粮荒案已让周瑞备好卷宗,只等岳峰上奏,就给他扣个‘治军不严’的罪名,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。”
风雪越紧,卷着雪粒抽打窗棂,出“噼啪”
声响,像是在为偏关的亡魂鸣冤。
玄夜卫北镇抚司的密档库内,岳峰亲手将供词与令牌存入紫檀木匣,铜锁“咔哒”
扣上,锁芯的寒铁与木匣的沉香混在一起,透着说不出的压抑。
匣外贴着的封条上,“书案”
的字迹被他的指腹反复摩挲,墨迹已微微暗。
他知道这木匣一旦锁上,偏关两千军民的冤屈便再难昭雪。
那些冻饿而死的士兵、战死沙场的孙谦、被当作棋子的刘忠,最终都只会化作史书上“边饷延误,城破殉国”
的冰冷字句,而真正的罪魁祸,正坐在暖阁里饮酒谋划下一场构陷。
宫墙的角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,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风雪而来,岳峰望着密档库外摇曳的火把,忽然明白这场以文书为刃、以律法为盾的博弈,从来不止于粮饷与兵权。
雪片落在他的甲胄上,融化成水顺着甲缝渗入,寒意彻骨,却冻不透他心头的愤懑——镇刑司的魅影未散,勋贵的盘根错节仍在,这暗夜中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片尾
《大吴史?刑法志》载:“冬十二月,玄夜卫擒雁门关驿丞王庆,审得‘压搁偏关急报三封’实系镇刑司指使。
庆供词称‘李德全亲授密令,每压一日赏银十两,孙谦求救信皆焚于驿馆灶膛’,并交出镇刑司令牌为证。
然供词未及入档,庆即‘暴毙’于诏狱,令牌亦不知所踪。
史称‘驿丞之供,非独揭镇刑司之私,更显厂卫相争之烈。
玄夜卫虽获实证,终因勋贵包庇,李德全仅遭斥责,未受重罚。
谢渊固请彻查,萧桓以‘边事未平,不宜兴大狱’为由搁置,唯将雁门关驿丞一职由镇刑司改隶通政司,以绝压报之弊’。
是岁终,偏关殉国将士家属未得抚恤,粮饷案涉案者皆未定罪,唯宁武关守兵获‘御寒布三千匹’,然边军私语‘朝廷恤布不恤命’,士气益衰。”
卷尾
《大吴史?论》曰:“驿者,军国之喉舌也;狱者,天下之公器也。
雁门关驿丞之狱,非独一案之曲直,实乃厂卫专权、勋贵乱法之缩影。
王庆压报三日,非不知边关危殆,知之而为之,因镇刑司之威、金银之诱;李德全焚信灭证,非不知军法难容,知之而敢为,恃李嵩之庇、司权之重;萧桓搁置此案,非不知供词确凿,知之而不决,恐勋贵反噬、朝局动荡。
玄夜卫之刃虽利,难斩盘根错节之私;谢渊之笔虽正,难书沉冤昭雪之章。
偏关急报的焦痕未灭,驿丞的血书已干,镇刑司的令牌仍在暗室闪烁——此非王庆一人之罪,乃制度之弊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