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靴底在金砖上轻响,像怕惊扰了御书房的凝重。
萧桓望着那封插着鸡毛的急报,纸页被冻得硬邦邦,边缘卷着毛边,他伸出手指,一点点将褶皱抚平。
墨迹与冰痕交织的纸页上,仿佛能看见周昂在颠簸的马背上奋笔疾书的模样:寒风掀着他的战袍,冻裂的指尖握着笔,每写一字都要呵口热气;能看见云州三堡崩裂的城墙下,士兵们用身体堵住缺口,鲜血在雪地里开出红梅;能看见雪窝里冻毙的哨骑,怀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军情……
他提起朱笔,笔锋饱蘸浓墨,悬在纸页上空片刻,重重落下:“援兵五日必至,大同卫,撑住!”
最后一个“住”
字的捺笔拖得极长,墨色深重,落在冻硬的纸页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,像极了滴在雪地里的血。
窗外的风雪更紧了,拍打着御书房的门,“砰砰”
声像无数马蹄在逼近,又像无数冤魂在叩门。
萧桓走到窗前,望着漫天风雪覆盖的天地,白茫茫一片,分不清哪里是城墙,哪里是归途。
他忽然明白,北境的雪,早已越过长城的烽燧,穿过朝堂的帷幕,落在了紫宸殿的御案上。
这场仗,从来不止是与北元铁骑的厮杀。
城墙上的断矛要挡外敌,朝堂上的利刃更要斩内奸——那些克扣军饷的蛀虫,那些延误军情的败类,那些私通敌寇的奸佞,才是比破城锤更凶险的暗箭。
萧桓握紧拳头,指节在风雪中泛白,烛火在他眼中跳动,映着舆图上蜿蜒的边境线,也映着一场内外夹击的硬仗,才刚刚开始。
片尾
《大吴会典?边军志》载:“德佑三十七年冬,北元新汗也先破云州三堡,叩大同卫,‘边军以血肉搏城,矢尽则用石,石尽则用刀,周昂身先士卒,中三矢仍登城督战’。
京师援兵五日至,玄夜卫沈炼先率轻骑破敌粮道,威远伯李穆主力继至,内外夹击,北元退走。
谢渊查得‘宣府同知赵显私通北元,泄粮道虚实;居庸关千户延误军情,皆斩’。”
卷尾
《大吴史?德佑本纪》论曰:“北境之急,非独北元之强,亦因边备之弛、吏治之弊。
萧桓于御书房临危决断,调援兵固城防,遣谢渊涤积弊,‘外拒强敌,内清奸佞’,方保大同卫不失。
急报之泣血,非仅述战事之烈,亦揭官场之腐;援兵之神,非仅赖将士之勇,亦显君心之明。
史称‘德佑之世,北境屡危而终安者,在君有决断之明,臣有涤荡之勇,军有死战之忠’。
大同卫一役,虽未大捷,却揪出内奸、整饬边备,为日后北境安宁埋下伏笔,此亦‘危中有机’之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