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
《大吴刑鉴》载:"
笔迹者,心之迹也。
龙以罪臣之身,其字颤如惊弓,盖因刻字时心怀鬼胎,每笔皆藏惊惧。
"
德佑十六年冬,代王府马槽的暗格里,"
周龙制"
三字的笔锋震颤,与盐引密信的笔迹形成致命闭环,谢渊指尖抚过的不仅是刻痕,更是一段被官官相护掩盖的通敌铁证。
秦山数点似青黛,渭上一条如白练。
京师故人不可见,寄将两眼看飞燕。
谢渊的刀柄在马槽底轻叩,前两下敲在实心木上,出沉闷的"
咚咚"
声,第三处木纹却突然透出空洞的"
空"
响。
他指尖按在那处,木纹的走向明显有拼接痕迹——太仆寺官造器物向来用整木,断无拼接之理。
"
林缚,稳住槽沿。
"
他低声吩咐,掌心已摸到木板边缘的凹槽,那是人为凿出的暗格机关。
林缚双臂抵住槽沿,火把的光晕在他臂肌上跳动。
谢渊猛一用力,木板"
咔"
地弹开,暗格中"
周龙制"
三字阴刻如刀,每个笔画的起收处都带着毛刺——这是仓促刻就的痕迹。
最骇人的是"
龙"
字的竖弯钩,末端那道细微的颤抖,与盐引密信上"
周龙亲启"
的笔迹不差分毫。
谢渊的指腹抚过那道颤笔,三年前在镇刑司卷宗里见过的周龙供词突然浮现,那个因酷刑而右手食指变形的罪臣,写字时总会在弯钩处留下这样的顿挫。
马厩外传来代王侍卫的靴底碾过冻土的脆响,谢渊迅抓过一把带着马粪的干草,将暗格盖住,却故意让"
龙"
字最后一笔的收锋露在草隙间。
他太清楚这些官场中人的心思——半露的真相,比全盘托出更能搅乱对方阵脚。
林缚连夜请来刑部文书房的老笔吏,老人带着两卷泛黄的册子:《狱囚笔迹录》与《大吴笔迹考》。
"
大人您瞧这周字。
"
老笔吏用银针挑起拓片上的起笔处,那里有个芝麻大的墨团,"
周龙七岁时被沸水烫伤食指,写字总在竖笔起处带个赘笔,就像人瘸了腿要拄拐杖。
"
他翻开周龙在镇刑司的《罪臣供词》,果然每处"
周"
字都带着相同的墨团,连位置都分毫不差。
谢渊让人取来盐引密信的朱砂拓片,覆在槽底刻字上,两字的收锋处都有个分叉,像蛇信吐蕊。
"
《大吴笔迹考》载,戴罪之人写字,收锋必分岔,"
谢渊的声音带着寒意,"
因心有惊惧,笔不敢落实。
"
老笔吏用指甲刮下刻字的朱砂,在火上灼烧,升起的青烟带着硫黄味——这是涿州硫铁矿特有的朱砂,与王林私矿的矿砂成分完全一致。
代王的长史在马厩外焦躁踱步,锦袍下摆扫过马桩时,露出袖中半截账册,封皮"
泰和号"
的朱印边缘,竟有与马槽暗格相同的飞鹰纹残痕。
"
长史来得正好。
"
谢渊扬声道,玄夜卫已按住长史的肩膀,"
太仆寺的官槽刻着罪臣之名,按《大吴工律》,知情不报者同罪,您说该当何罪?"
长史的脸涨成猪肝色,喉间嗬嗬作响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谢渊让林缚将暗格木屑浸入温水中,水面很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