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荒政要览》载:"
仓廪者,国之命脉,民之仰仗。
"
德佑年间,河患与灾荒交叠,预备仓多因规制失当,粮米霉变损耗竟达十之三四。
谢渊以左都御史之职,踏遍七州仓廒,见腐粮壅积、鼠虫横行,百姓啼饥号寒,遂宏愿改良仓制。
亲研《考工记》之规、《农政全书》之要,创通风防潮之法,定《仓廒营造法式》。
然仓廪之固,难敌贪腐之网,镇刑司构陷、仓官掣肘,谢渊以实测为甲,以律法为刃,在腐粮与银钱的博弈中辟出仓储新章,终使"
民以食为天"
五字,深深刻进仓门与民心。
稻陂正满绿针密,麦陇无际黄云平。
长年牧牛百不忧,但恐输租卖我牛。
今朝刈禾得百斛,一斛却输五斗余。
常年仓廒虚且敝,哪得余粮济荒途?
德佑十三年秋,山东曹州连月阴雨。
谢渊的官轿在泥泞中颠簸半日,未进仓门已闻腐臭。
跨过高高的门槛,霉味混着潮气扑面而来,熏得人几欲作呕。
昏暗的仓室内,粮袋堆成的小山泛着诡异的绿光,老鼠拖曳着长尾在其间穿梭,墙角积水处浮着肿胀的死鼠,白花花的蛆虫正从鼠腹爬出。
管仓吏员王富财缩在朱漆剥落的梁柱后,崭新的绸缎衣襟上沾着泥点——那是他昨日刚从克扣的粮款中抽银定制的新衣。
"
大人,这雨漏了三月,粮食都喂了潮气。
"
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眼神在谢渊腰间的御史佩牌与地上的霉变谷粒间游移。
谢渊蹲下身,指尖碾开一粒黑的谷子,黏腻的菌丝立即缠上指甲,腐臭在指缝间蔓延。
"
去岁收粮九万石,今存不足五万。
"
他突然抓起一把谷糠,泥沙簌簌落地,在阳光漏射的光柱里格外刺眼,"
《大吴仓储律》明载谷糠不过半升,你这仓里的泥沙,怕能填了护城河吧?"
衣摆扫过地面时,他注意到墙根处有新翻的土迹,蹲下扒开,半张残账露出来,"
镇刑司提调粮米一万石"
的字迹还未干透。
当夜,更鼓敲过三声,谢渊捏着残账站在仓房阴影里。
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,玄色灯笼上的獬豸纹若隐若现——是镇刑司的缇骑。
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济宁仓,老仓官被灭口前塞给他的血书:"
粮米七成入私囊,通风孔堵银钱通"
。
指尖摩挲着残账上的墨迹,比潮气更阴寒的,是这盘根错节的贪腐之网。
谢渊带着《考工记》与丈量用的铜尺,在三个月里踏遍七州。
徐州仓的梁柱已被潮气侵蚀出蜂窝状孔洞,他踩着腐朽的地板测量仓顶坡度,突然"
咔嚓"
一声,木椽在靴底断裂——坡度不足导致雨水淤积,房梁早被泡得中空。
开封仓内,粮袋直接堆在泥地上,三月便芽的谷子正在热,他用铜尺敲了敲潮湿的墙基:"
陶砖隔潮层都省了,是想让粮食在地里就芽?"
老匠人陈九叔看着谢渊官服上的泥点,欲言又止。
"
说吧,"
谢渊抹去额头的汗,铜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"
是不是又有人说修仓不如通融粮价?"
陈九叔掌心的烫疤在日光下泛白——那是去年为护粮火场留下的,"
大人,他们说您这是断人财路"
"
断的是喝人血的财路!
"
谢渊突然抓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