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语
《大吴荒政考》载:"
预备仓者,国之命脉,民之倚仗。
丰岁储粟,凶年赈饥,维系天下安稳。
"
德佑年间,旱蝗交迫,灾荒频仍,预备仓粮却因贪腐亏空殆尽。
谢渊以左都御史之身,察民情之艰,谋救荒之策,力推"
仓粮借贷"
制。
此制春贷秋还,取息充赈,既解百姓燃眉之急,又固朝廷仓储之基。
然新政触动豪绅巨贾与贪腐官吏利益,镇刑司百般阻挠,地方官吏阳奉阴违。
谢渊以《贷粮章程》为刃,凭监察之权为盾,在权谋漩涡与民生困局间披荆斩棘,终使此制泽被天下,成大吴荒政千古典范。
微雨众卉新,一雷惊蛰始。
田家几日闲,耕种从此起。
丁壮俱在野,场圃亦就理。
归来景常晏,饮犊西涧水。
饥劬不自苦,膏泽且为喜。
仓禀无宿储,徭役犹未已。
方惭不耕者,禄食出闾里。
德佑十五年惊蛰,晨雾未散。
谢渊身着素色布袍,头戴竹笠,踩着泥泞不堪的官道,穿行于陈州乡间。
道旁枯树虬枝上,挂着破衣烂衫,在风中飘荡;沟壑里横陈着饿殍,野狗龇牙咧嘴地撕扯着尸体,见有人来,才不甘地退开。
他弯腰查看一位蜷缩的老妪遗体,现其手指深深抠进泥土,手中还攥着半截挖草根的木铲,指甲缝里满是黑泥,眼眶不禁微微泛红。
"
大人,这已是第三日所见的第二十七具尸体。
"
师爷赵文声音颤,怀中的赈灾记录簿沾满泥浆,纸页间还夹着几片枯黄的野菜叶,"
预备仓存粮仅够支撑七日,而新麦成熟尚需两月有余。
周边州县的流民,正源源不断往陈州涌来。
"
谢渊缓缓站起身,望着远处荒芜的田地。
干裂的土地上,只有稀疏的野草在风中摇曳,本该是春耕时节,却不见耕牛犁地,不闻农人吆喝。
突然,他目光落在田埂上两个争抢野菜的孩童身上——大的不过七八岁,小的尚在襁褓,大孩子死死护着一小把野菜,被推倒在地也不肯松手。
他心头一紧,攥紧腰间革带:"
回衙!
即刻召集户部、工部及地方官吏,明日巳时议事!
"
议事厅内,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。
户部主事王庸将算盘拨得噼啪响,算珠撞出急躁的节奏:"
谢大人,预备仓本就入不敷出,再贷粮出去,秋收若遇灾,拿什么还?如今仓储账目混乱,亏空巨大,根本经不起折腾!
"
"
不贷,百姓现在就饿死!
"
谢渊猛地拍案,震得案头的《大吴荒政书》跳起来,茶杯倾倒,茶水在书页上晕开,"
《荒政书》明载凶年贷种,丰年偿还,如今正是践行祖制之时!
春贷秋还,收取低息充作赈济,既能解百姓燃眉之急,又可充实仓廪,此乃两全之策!
若因循守旧,坐视百姓饿死,我们这些朝廷命官,于心何安?"
话音未落,镇刑司的飞鱼服闪过门槛。
大太监王真的尖细嗓音响起:"
谢大人,随意动用预备仓粮,置祖宗法度于何地?预备仓乃国之根本,岂能容你胡来!
"
他手中拂尘扫过案头的《荒政书》,金丝穗子扫过之处,仿佛留下一道无形的裂痕。
谢渊的书房内,烛火彻夜未熄。
案头堆满《大吴户律》《荒政辑要》等典籍,书页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