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传来箱笼开合的轻响,"
等进了京,每一页供状,都会变成砍向晋王的刀。
"
片尾
五更天的梆子声里,骡车碾过结冰的车辙。
谢渊掀开舆帘,见王顺抱着按察司路引缩在车尾,胸前玄夜卫腰牌的冷光,与车辕上七十二箱宗卷的紫铜封条遥相呼应。
当晨曦染透太行山尖,他摸了摸袖中密信副本,上面用辰砂写着"
晋王府私铸假印,藏于驿站地窖"
——这条线索,早在查看《官印铸造规制》时,便与娘子关红胶土的成分记录,在他脑中连成了线。
"
大人,"
王顺突然开口,声音比昨夜多了丝笃定,"
地窖的假印,刻的是山西都司"
"
我知道。
"
谢渊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驿道,想起泽州赈粮碑上被风雨侵蚀的"
德佑"
二字,"
玄夜卫会顺着红胶土的线索,找到所有私铸工坊。
"
他闭上眼,李通判侵吞的赈粮、赵德用伪造的印模、王顺篡改的账册,在脑海中拼成完整的图卷——晋王的手,正通过驿站系统,紧紧攥着基层官制的七寸。
但他更记得,在潞安驿站查获的蜡模残片上,留有与《皇明祖训》中相同的蟠虺纹。
律法的网,早已在他巡晋的三百天里悄然织就,而王顺的供状,不过是收网时的第一声脆响。
当晨雾漫过驿站,他忽然明白,所谓查案如剥茧,从来不是靠雷霆手段,而是像此刻这般,顺着每一条制度的经纬,慢慢挑开官官相护的线头。
卷尾
太史公曰:观谢渊审驿丞于风雪夜,方知司法之严,在乎条分缕析;官制之弊,显于微末细节。
谢渊之问,始于驿丞任期,终于考成舞弊,每一步皆引经据典,使王顺无可遁形。
其不恃威吓而恃律法,不贪效而贪全案,恰合《刑名要录》"
循名责实,按章索骥"
之旨。
王顺之惧,非惧刑罚,乃惧制度之网;其供之诚,非诚于官威,乃诚于证据之严。
此审也,非审一人,乃审官制之漏洞;非破一案,乃破宗藩之根基。
谢公以笔为刀,以典为刃,于驿站斗室之间,斩落晋王千里暗线,使律法之威,直达基层末梢。
后世言及明代驿传之治,当记娘子关风雪夜——那盏豆油灯下,翻开的不仅是供状,更是大吴律法照进官制阴影的第一缕晨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