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据依次上前,"
他眼角余光扫过人群中刻意压低的皂帽——那是魏王府豢养的"
耳报神"
,帽檐绣着极小的断刀纹,"
虚言者依《囚律》杖三十,属实者当场画押备案。
"
当第七十二名百姓按完血指印,暮色已染红桥栏。
谢渊望着桑皮纸上的控诉,"
夺田征丁加税"
等罪状,竟与七年前父亲未竟的《匠人血债录》暗合。
他轻抚断笏裂痕,这道泰昌帝血谏砖窑时崩裂的竹纹,此刻正与纸上"
丙巳位砖窑"
的记载形成奇异呼应。
萧烈的冷笑突然尖锐,谢渊抬眼,见桥畔"
得月楼"
二楼有人影闪过,腰间玉佩正是皇长子萧桓的佩饰——三日前在郑州驿站,他曾见萧桓的贴身侍卫佩戴同款。
玄夜司校尉收卷时,谢渊注意到老妇地契背面用指甲刻着"
丙巳零一"
,正是七年前砖窑案犯陈六的匠人编号。
他忽然想起父亲言语:"
渊儿,若见百姓以匠人编号为记,便是逆贼罪状显形之日。
"
洛阳桥的晚风掀起他的衣袂,獬豸冠缨拂过木笼车的"
反"
字火印,将萧烈的冷笑与百姓的呜咽,一并卷入渐浓的暮色。
桥下水声潺潺,不知谁家小儿在唱《断指谣》,歌声混着暑气,飘向远处魏王府旧邸的飞檐。
片尾:
戌时初刻,囚车在暮色中缓缓启动。
谢渊独坐桥边石凳,借着火折子光芒细辨桑皮纸上的血指印,忽觉第三十九名百姓的诉状提及"
魏王府私窑通风口刻有暗纹"
,与七年前在砖窑地道现的符号完全一致。
玄夜司呈上的《魏王府田契底册》显示,被夺三亩薄田恰在丙巳位砖窑遗址附近——老妇的孙儿,很可能正是当年失踪的童工之一。
"
大人,桥头茶楼现可疑人物。
"
玄夜司千户的耳语惊断思绪。
谢渊登上"
得月楼"
,二楼雅间残留的龙涎香与萧桓书房气味相同,案头墨迹未干的信笺写着"
秋祭献马,万勿延误"
——正是三日前在郑州驿站截获的密语。
他指尖划过信笺暗纹,竟在纸背触到浅刻的"
桓"
字,与萧烈赭衣暗纹的断刀构成完整的逆党徽记。
暮色中,囚车铁轮碾过"
匠人陈六造"
的石板落款,"
反"
字火印的阴影恰好覆盖匠人款识。
谢渊抚过断笏,笏身"
铁骨冰心"
四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,那是父亲用匠人血混着砖窑红土所刻。
他知道,这场洛阳桥的控诉,不过是逆贼罪状的冰山一角——当皇长子的秘纹出现在魏王府暗桩身上,当"
秋祭献马"
的密语与砖窑童工的失踪形成互文,更大的阴谋,正如同桥下水波下的暗礁,等待着律法之舟去一一勘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