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明德猛地站起身,那根打磨了一半的木棍从他手中滑落,"
咚"
地一声掉在地上。
这声响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,惊得黄英和冯梅都抬起头。
他走到炕边,借着昏黄的灯光,久久凝视着儿子睡梦中不安颤动的眼皮。
孩子额角的淤青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愈刺眼。
他又看向角落里如同失去魂魄的女儿。
不能再等了!
一刻也不能再等了!
他面向妻子和老母亲,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,
"
娘,英子,收拾东西!
明天天不亮,我们就走!
"
黄英惊得站了起来:"
走?明德,我们去哪儿啊?这黑灯瞎火的……"
"
去清河村!
找秀芬姐!
"
冯明德斩钉截铁地说,"
不能再让新荣和梅子留在这里了!
你看看新荣,再看看梅子!
再待下去,两个孩子就真的毁了!
"
他深吸一口气,继续道,"
大山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,村长也不会管我们死活。
留在这里,只有死路一条!
秀芬姐是咱们的亲姐姐,建平哥也是厚道人。”
“就算……就算他们日子也紧巴,看在亲戚情分上,总能给你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,让孩子能吃上口安稳饭,睡个踏实觉!
"
他看向女儿,语气安抚:"
梅子也去!
离开了这里,没人认识你,没人会指着你骂!
爹娘陪你,咱们重新开始!
"
冯梅泪水汹涌而出,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又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使劲点头。
"
可是……"
黄英还在犹豫,"
这拖家带口的,秀芬姐他们……"
"
没有可是!
"
冯明德打断她,"
英子,你看看孩子都什么样了!
我相信姐姐姐夫不会为难我们的,更何况我们去了也不是吃白饭,我能干活!
我有一身力气,我会木匠活!
总能抵得上咱们吃的那口饭!
"
一直沉默抹泪的冯家老太太此刻也颤巍巍地开口了:"
听明德的……走吧……我这把老骨头,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子孙女被活活逼死在这里……"
老太太的话,像最后一块砝码,压垮了黄英心中所有的犹豫。
她看了看儿子,又看了看女儿,重重点头:"
好!
走!
我们走!
我这就收拾!
"
冯明德走到墙角,打开那个掉漆严重的木箱子。
这还是他当年手艺初成时给自己打的。
他从箱底摸索出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。
层层打开,里面是皱巴巴的一叠毛票和几张略新的“大团结”
。
这是他这些年攒下的,原本想着等开学送新荣去乡里上学用。
他把钱紧紧攥在手心,布满了厚茧的粗糙大手微微颤抖。
“收拾东西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只带紧要的,粮食……能带多少带多少。
天不亮,咱们就走。”
黄英和婆婆默默地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。
冯梅也站了起来,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活气,帮着母亲把不多的粮食装进口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