沾了点墨迹,是林姑娘后来不小心洒上的,她为此懊恼了好几天,他却觉得这样挺好,像岁月留下的印章。
天色慢慢暗下来,老陈头开始收拾东西,把散落的零件一个个装进铁盒里,动作慢悠悠的,像在进行什么仪式。
收着收着,他忽然现少了一颗小齿轮,就是刚才被阿福叼走的那颗。
他笑了笑,心想那小子明天肯定会送回来,说不定还会带块新画的画稿。
他锁上门,把钥匙串在裤腰带上,钥匙叮当作响,和三十年前他下班回家时,钥匙串出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那时候他总在巷口就开始摸钥匙,林姑娘听见声音,就会把门打开一条缝,探出头来笑:“今天回来得挺早呀。”
现在那扇门还在,只是换了新锁,钥匙也换了好几把,却再也没人会在门后等他了。
他往巷口走,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。
卖西瓜的三轮车停在路灯下,摊主正用蒲扇扇着风,见了他就喊:“陈师傅,买个西瓜吧?保甜!”
他摆摆手,“牙不好,吃不动了。”
摊主笑着说:“那买点葡萄?刚摘的,酸溜溜的,开胃。”
他停下脚步,想起林姑娘就爱吃酸葡萄,每次吃都龇牙咧嘴,说酸得过瘾。
他挑了一串紫莹莹的葡萄,付了钱,慢慢往家走。
葡萄的酸甜味钻进鼻子里,和槐花香混在一起,有种说不出的好闻。
路过石桥时,他看见桥墩上坐着个年轻人,正是白天那个少年,身边放着画夹,阿福趴在他腿上。
“还没回家?”
老陈头走过去问。
少年抬头笑了笑,“等月亮出来,想画月光下的桥。”
他指了指画稿,上面已经勾好了轮廓,桥洞下画了两只依偎的猫。
老陈头凑近看了看,忽然指着桥洞的位置说:“这里以前有个石狮子,后来文革的时候被砸了。”
少年哦了一声,“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空呢。”
他从画夹里抽出另一张画,是白天画的老陈头,坐在修表铺门口,手里拿着螺丝刀,阳光照在白头上,亮晶晶的。
“送给您。”
少年把画递过来。
老陈头接过画,手指有些抖,画得真像,连他嘴角那颗痣都画出来了。
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给林姑娘画过像,画得歪歪扭扭,她却宝贝得不行,一直夹在她的日记本里。
后来日记本不知道被她收在哪了,他找了半辈子也没找到。
“谢谢啊。”
老陈头把画小心地折好,放进上衣口袋里。
月亮慢慢爬上来了,银盘似的,把河水照得像铺了层碎银子。
阿福从少年腿上跳下来,跑到河边喝水,影子落在水里,和月亮的影子搅在一起。
“这猫跟你挺亲。”
老陈头说。
“嗯,它好像认识我似的,第一天见就往我怀里钻。”
少年说着,摸了摸阿福的背。
老陈头笑了,“有些缘分就是这样,说不清楚。”
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姑娘时,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,后来才知道,是在梦里。
梦里有个穿红裙子的姑娘,站在桃花树下笑,笑得跟林姑娘一模一样。
他一直没敢告诉她这个梦,怕她笑话。
月亮升到头顶时,少年收拾好画夹准备回家,阿福抢先跳进车筐,还不忘把那颗小齿轮叼给老陈头。
“明天还来吗?”
老陈头问。
“来,”
少年跨上自行车,“明天想画您修表的样子。”
车铃又响了三声,叮铃铃,叮铃铃,在安静的夜里传得很远。
老陈头站在桥上,看着少年的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