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那天清晨，林秋宜蹲在花房地板上捡碎瓷片。

昨夜的风把窗台上的月季花盆刮落，白瓷盆碎成十二片，像散落在青石板上的月光。

她记得这是母亲用陪嫁的银镯子换的，盆底还留着褪色的牡丹纹，手指抚过锋利的边缘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巷尾那场春雨，父亲的三轮车翻在青石板路上，整筐的白菊散成一片雪。

花房的玻璃蒙着水汽，她哈口气擦出个圆洞，看见巷口的老槐树正抽出新芽。

穿校服的女孩们追着纸飞机跑过，纸飞机掠过她晾在铁丝上的蓝布围裙，停在锈迹斑斑的&0t;秋宜花坊&0t;木牌旁。

十年前母亲挂起这块木牌时，漆还很亮，现在&0t;秋&0t;字的禾字旁缺了角，像片凋落的花瓣。

&0t;秋宜姐，要束铃兰。

&0t;穿藏青色旗袍的周阿姨推门进来，鬓角别着朵白玉兰，&0t;老地方，三枝。

&0t;林秋宜从冰柜里取出用报纸裹着的铃兰，报纸边角泛着黄，印着2003年的天气预报。

周阿姨总说这报纸包花有墨香，其实她知道，这是父亲生前爱看的晚报，最后一期还夹在花房的旧账本里。

包花时尼龙绳在指间绕了三圈，她忽然抬头：&0t;周姨，您说花谢了去哪？&0t;对方正在往铜制花瓶里添水，水珠溅在旗袍开衩处的蕾丝上：&0t;化作春泥呗，就像你爸那盆茉莉，死了三年，今春又冒新芽。

&0t;铜瓶是周阿姨母亲的陪嫁，瓶身上的缠枝莲纹被摸得亮，和花房里的旧物一样，都带着时光磨出的温润。

梅雨季来得突然。

那天林秋宜正在给住院部送康乃馨，雨点砸在电动车雨披上像擂鼓，转过巷口时看见杂货店王伯在收晾晒的蓝布衫，塑料绳上的水珠连成线，滴在他脚边的铁皮饼干盒上——那是父亲当年送她的第一个礼物，饼干早吃完了，里面装着她中学时的奖状和父亲的工牌。

住院部七楼的消毒水味混着栀子花香，302床的阿婆又在折千纸鹤。

&0t;姑娘，&0t;阿婆用没打点滴的手递过纸鹤，鹤嘴处别着片枯萎的玫瑰花瓣，&0t;帮我带给对床的老张头，他说等出院要带我去看海。

&0t;塑料帘子隔开两张病床，老张头的床头柜上摆着褪色的海景照，海浪正扑向礁石，像永远到不了岸的告别。

第七次化疗后，母亲开始收集落花。

她把凋谢的月季夹在《本草纲目》里，说晒干能泡茶。

林秋宜看着病床上日益瘦小的身影，突然现母亲的白和茉莉花瓣一样，都是从根部开始变白的。

&0t;记得你爸说的吗？&0t;母亲捏着片蔫了的海棠，花瓣边缘卷成小漩涡，&0t;每朵花谢了，就有颗星星亮起来。

&0t;

蝉鸣最盛时，花房来了个特殊的客人。

穿校服的女孩抱着纸箱，里面躺着三枝蔫了的向日葵：&0t;姐姐能救活它们吗？爷爷说向日葵跟着太阳走，可他走了，花也低头了。

&0t;林秋宜接过来剪去烂根，把花插在父亲用过的粗陶罐里：&0t;你看，它们只是累了，睡一觉就会抬头。

&0t;女孩走时留下颗水果糖，糖纸印着褪色的向日葵，和粗陶罐上的裂纹刚好吻合。

台风过境那晚，老槐树的枝桠扫过花房玻璃。

林秋宜摸着墙上的裂缝，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：&0t;花房要朝南，这样每朵花都能晒到太阳。

&0t;雨水渗进墙角的纸箱，里面装着母亲的病历、父亲的工牌，还有二十年来积累的订货单，墨字被洇开，像褪色的花瓣。

她蹲在地上一张张抢救，忽然听见&0t;咔嗒&0t;一声，陪伴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