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刚过,窗帘边缘还没来得及被阳光完全浸透,一道银亮的光带已抢先钻过缝隙,在木地板上蜿蜒出细长的轨迹。那光带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,像被谁不小心撒落的星子,在寂静的客厅里缓缓游移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,是昨晚砂锅里熬煮的中药余韵,苦中带着点草木的清涩,混着窗缝钻进来的晨露湿气,在鼻尖萦绕不去。
季洁坐在餐桌旁,面前的白瓷碗里还剩最后一口药汁。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泛着浅浅的光泽,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微微晃动。她端起碗,视线落在碗沿那圈细小的缺口上——这是她用了半年的药碗,每次喝药时,嘴唇总会不经意地碰到那个缺口,像是在与这段漫长的调理时光悄悄对话。她仰头,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那股熟悉的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,沿着食道一路蔓延,直到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,苦涩却仍固执地停留在味蕾上。她下意识地皱起眉,眼角的细纹因这瞬间的不适轻轻聚拢,又在放下碗时慢慢舒展开来。
手边的玻璃杯里盛着蜂蜜水,是杨震提前晾好的,温度刚好能一口饮下。她伸手去拿,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,像是触到了一剂缓解苦涩的良方。透明的液体里,几缕未完全融化的蜂蜜沉在杯底,形成淡淡的琥珀色纹路。她喝了一大口,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,才勉强压下那股挥之不去的苦。
“还是这么难喝?”
杨震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,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,却又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柔。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手腕,手里端着两个白瓷碗,碗里是刚盛好的小米粥。米粥熬得软糯,表层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,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他走到餐桌旁放下碗,目光落在季洁蹙着的眉头上,眼神里的心疼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一圈圈漾开。
季洁放下蜂蜜水杯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细密的纹路——那是她之前不小心摔在地上留下的,杨震没舍得扔,说"用久了有感情"。她抬头看他,嘴角扯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,眼角的笑意却没完全抵达眼底:“喝了快半年了,再难喝也该习惯了。”她顿了顿,视线飘向窗外那片刚泛出绿意的树梢,“今天去医院复查,希望……能有好消息。”
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,像怕被风听见,又像怕惊扰了空气里那些小心翼翼的期盼。尾音消散在晨光里,客厅里安静了几秒,只有厨房传来冰箱制冷的轻微嗡鸣。
这半年来,季洁的生活几乎被中药的苦涩填满。每天清晨六点半,砂锅里的药汁准时咕嘟作响;每晚临睡前,药香又会准时漫进卧室。她不是没有过动摇,有次加班到深夜,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,看着灶上还在保温的中药,突然就没了力气,蹲在厨房门口红了眼眶。可转念想起杨震,想起他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煎药,想起他把凉了的药重新温热时认真的侧脸,想起他每次看着自己喝药时,眼底藏不住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体贴,那点委屈就像被阳光晒干的水渍,悄悄消失了。她总觉得,这点苦不算什么,只要能离那个共同的期盼再近一点。
杨震把小米粥往她面前推了推,粥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,暖融融的。他伸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她的手有点凉,大概是刚才喝了蜂蜜水的缘故。“别给自己太大压力,”他的声音很稳,像落在湖面的羽毛,轻轻柔柔的,“咱们尽力就好,结果怎么样,我都陪着你。”
话虽如此,当杨震发动汽车,方向盘的真皮触感传来时,他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收紧了些。指关节因为用力,微微泛白。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,是季洁喜欢的钢琴曲,可他此刻却没什么心思听。他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季洁,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出神,阳光落在她的侧脸,把她的睫毛映出淡淡的阴影。她今天没化什么妆,脸色算不上红润,大概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。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