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江府的暑气裹着江水的潮气,黏在皮肤上像涂了层浆糊,闷得人难受,连江边的柳树都蔫头耷脑的。
江西巡按袁继咸与守备监军黄澍,却早早在府衙外的石阶上等候,太阳晒得他们官袍后背潮,也没敢挪到阴凉处。
见御史王章的乌篷船终于靠了岸,两人忙快步迎上去,袁继咸甚至忘了拂去袖角沾的尘土,满脸是掩不住的急切。
袁继咸的职务本就尴尬:
兵部右侍郎是南直隶给的衔,右佥都御史又属北直隶的都察院,他名义上总督江西、湖广军务,却既没有兵部的调兵虎符,没法调动地方驻军,也没法以御史身份直接指导地方政务,做什么都得看各方脸色。
更棘手的是湖广那边——
崇祯十六年荆襄被大顺军攻破,襄王殉难后,从北直隶来的兵部左佥主事何腾蛟被推为湖广总督,两人虽同为朝廷官员,却没个明确的统属关系,遇事只能各自设法,连互通消息都得绕着几层关系,生怕落人口实。
王章刚在府衙的凉椅上坐下,接过随从递来的凉茶抿了一口,袁继咸就皱着眉叹起了左良玉的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。
左良玉本该镇守武昌,却在崇祯十六年末以“避闯贼锋芒”
为由,带着大军浩浩荡荡闯进了九江,占了城西的军营就不肯走了。
他明明在册的士兵只有三万人,却把做饭的伙夫、喂马的杂役都算成正兵,硬说麾下有二十万之众,某次在府衙议事,甚至拍着桌子跟袁继咸要粮饷,嗓门大得震得窗纸颤:
“朝廷欠了我两年军饷!
若不补足,别说荆襄,我连九江城都不会出!”
袁继咸心里根本不信他半个字——
二十万大军的粮草消耗,九江府根本供不起,可在一旁的黄澍不停递眼色,劝他“先稳住左军再说”
,他也只能压下火气虚与委蛇,每次都好言好语安抚,转头却对着账本愁得睡不着。
就这么拖到崇祯十七年四月,朝廷的调令终于送到了九江,白纸黑字写着让左良玉部开赴湖广,协助何腾蛟抵御李自成。
起初左良玉还算给面子,留下儿子左梦庚在九江驻守,自己带着主力北上,袁继咸还松了口气,以为总算能摆脱这个“麻烦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