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国庆并不相信李有所说。
“不可能。
许杰这孩子我了解,跟他爹不是一路人。
他懂得知恩图报,心里有杆秤。”
“知恩图报?”
李有重重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枯瘦的手指用力点着水面,“这个词儿用得好!
那你再掂量掂量,你李国庆对他的恩,和他亲爹对他的恩——生养之恩!
血浓于水!
哪个重?哪个轻?你不过是在他人生的半道上,搭了把手,给过些帮助的朋友!
我担心的是,”
他深吸一口气,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李国庆,一字一顿,像钝刀子割肉,“许杰这孩子,要么把你苦心经营的工业园整个儿悄无声息地挪走,变成他许家的产业;要么……就是把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,彻底搅黄、弄垮!
让你李国庆到头来,竹篮打水一场空!”
李国庆沉默了,目光投向远处水天相接的迷蒙处。
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却清晰:“李叔,您的担心,我明白。
不瞒您说,当初他回来,我心底深处,也不是没有过一丝像您这样的疑虑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“我也曾试探过他,旁敲侧击。
据我所知,许杰对他爹当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,打心眼里不认同,甚至是厌恶。
他跟他娘感情很深,是个孝顺孩子。
他回来,我相信更多是冲着他娘,也冲着我当年那点微末的帮助。”
“国庆啊,”
李有长长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充满了岁月沉淀下的世故与忧虑,他拍了拍李国庆的膝盖,力道很重,“我老头子啰嗦这些,也就是给你提个醒。
路怎么走,舵怎么掌,终究是你自个儿的事。
我只求你一点——多留个心眼!
别把啥都一股脑儿交给他!
别忘了,”
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“你还有个亲骨肉,建军!
他才六岁!
你得替他把这份产业守住了,守稳了!
将来干干净净、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上!
这,才是正道!
总比便宜了外姓人强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李国庆的目光从远处收回,落在李有写满沧桑与关切的脸上。
他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嘱托,像一块温热的烙铁,烫在心上。
他用力点了点头,语气诚恳:“李叔,您说的在理,我都记下了。
谢谢您老提醒。”
他话锋一转,带着一种眺望远方的笃定,
“可您也想想,建军要长大成人,能接我的担子,少说还得十二年吧?十二年,那就是2oo1年了。
到那时候,这世道会变成啥样,谁敢打包票?我琢磨着,怕是很多端着铁饭碗、吃皇粮的公家人,都得下岗,都得自谋生路!
我这小小的工业园,能不能熬过那些风浪,撑到建军接班的那一天,都还是未知数。
眼下,咱们只能是走一步,看一步,摸着石头过河啊!”
“啥?”
李有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,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一抖,差点把鱼竿掉进河里,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,“公家人没活干?铁饭碗会破?不可能!
绝对不可能!
你这是吃饱了撑的,瞎操心!”
李有连连摇头,李国庆望着李有脸上那份根深蒂固的、对“铁饭碗”
近乎信仰般的笃定,没有再去争辩。
他只是伸出手,用力握了握李有枯瘦冰凉的手背,那手上嶙峋的骨节硌着他的掌心:“李叔,谢谢您。
您今天的话,我放在心上了。
您今天的话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