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亭武阳两人轮番盯梢两昼夜,冻得跟雪地里刨食的野狗似的,却连只麻雀都没见从佟府飞出来。
武阳搓着冻裂的手背,盯着那扇朱漆大门直磨牙,恨不得一脚踹开看看里头是不是藏着冰窟窿。
直到第三日晌午,武阳顶着眼下两团乌青,正跟杂货铺掌柜讨价还价买冻梨。
转身时忽见玻璃橱窗外晃过一抹金——那洋妞竟带着两个短打装扮的随从,大摇大摆进了对街的高丽馆。
武阳手里的冻梨"
啪嗒"
掉在雪地里。
他猫着腰跟进去,隔着几张桌子听到那洋女子正用生硬的汉语问:"
有没有房间两个人?"
她竖起两根白嫩手指,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的纹身,像是串俄文花体字。
"
坏了!
"
武阳心头猛跳,扭头就往巷子跑。
结果没跑几步,正撞上过来换班的舟亭,两人一对眼神,同时骂了句娘。
结结实实被耍了。
这佟府就是个幌子,敢情人家不住这儿,至于又哪儿蹦出来的,更是两眼一抹黑,啥也不知道。
两人正骂骂咧咧地往外走,突然一辆黑色的汽车擦身边而去,吓得武阳又要开口问候。
却见那车停在刚刚那家高丽馆门口。
车门"
咔嗒"
一声轻响,先迈出一只裹在黑色小羊皮靴里的脚,靴筒上缀着两粒圆润的东珠,看背影正是那日佟府门口那高个女子。
女子刚走出两步,忽又转身向车内伸手,侧脸被阳光镀了层金边。
"
我操!
"
武阳的惊呼卡在喉咙里,化作一团白雾炸开,"
真是少奶奶!
"
舟亭的指节捏得青,两人呆立在摊位的阴影里,心脏不知是忘了跳动还是跳得太快,总了已没了知觉。
北地的阳光太烈,亮瞠瞠的金光一束一束从湛蓝天空真射下来,像把冰锥直插眼底,在视网膜上灼出跳动的光斑。
那熟悉的轮廓在光晕中时隐时现,恍若隔世。
他们机械地向前挪步,积雪在脚下出刺耳的咯吱声。
突然一声清脆的"
程姐姐"
破空而来,洋妞挥舞着羊皮手套从高丽馆门口奔来。
"
程陈成……?"
舟亭的舌尖抵住齿关,眉头拧成复杂的形状,有些艰难地出声。
武阳自然也是听到了,但这长相简直一模一样,他霍出去了。
猛地拽住舟亭冻僵的胳膊,皮袄袖口擦出"
刺啦"
一声响:"
管他娘的程陈成!
咱们赶紧去通知四少!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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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林深处的王家堡主厅内,地龙暖气将青砖地面烘得温热,却驱不散满室肃穆。
主厅正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"
雪岭苍松图"
,画下是张通体乌黑的紫檀木案几,案上摆着个青铜兽香炉,一缕青烟袅袅升起。
两侧对称摆放着六把太师椅,椅背雕刻着盘踞的雪豹,豹眼镶嵌着墨玉,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。
厅内地板铺着完整的东北虎皮,虎头正对大门,琥珀色的玻璃眼珠仿佛仍在巡视领地。
四根朱漆立柱上挂着几盏俄式铜灯,灯罩内跳动的火苗在青砖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。
家主王崇山端坐主位,身披玄色貂裘大氅,内衬靛青缎面立领长衫。
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搭在紫檀木扶手上,一枚墨玉扳指泛着幽光。
五十岁的面容如冻土般冷硬,眉间三道竖纹似刀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