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车声响起的时候,清桅觉得唇间灼热还没有散去,舌尖还有点发麻,她下意识抬手摸一下唇角,有点痛。
陆璟尧吻得很凶,带着道别的味道。
她掀开窗帘一角,窗户玻璃上有蔓延不断的水痕,看不清楼下,只有很大的红色的光晕,是车的尾灯。
汽车启动轰鸣声响起,清桅心头忽然一紧,有一种抓不住即将失去某种的恐慌和急切,她抬手拼命擦着玻璃想再清楚地看一眼他,可是水怎么都擦不干净,就是看不清,她急得想哭。等反应过来水在玻璃外面,她慌忙打开,疾风裹着雨水扑面而来——车,走了。
清桅有片刻地恍惚,觉得那些雨都落了她身上,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,一碰就能滴下水来。
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三年前,和诚医院那位追着儿子而坠楼的母亲的疯狂。
——
清桅没有答应离开,但陆璟尧也没有派人来告知许宴结果,所以他在医院度了很忐忑的两天。但他仍然提前做了医疗队的准备,因为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,不管怎么样,作为医生初心不能忘。
所以当军绿的卡车来接人的时候,前后不过一刻钟,就将人带医疗物资拉走了,清桅在楼上看着,手中的一杯茶都没有喝完。
“还能回来吗?”
清桅听到有人走近,她扭头瞥一眼又看向卡车离开的方向,目光坚定,“当然能。”
“不是跟着学护理学了两个多月呢,你怎么不跟着许宴去?”清桅调侃道。
因为有一天撞到戴玖远在跟着小雯学怎么包扎,怎么打针的时候,她简直以为产生了幻觉,戴公子成了戴护士,惊诧之余她其实有些感动。
“我得给他收尸。”
他说话实在简单粗暴,清桅惊得一口水差点喷出去。
但好像言之有理。
许宴带着六名骨干上了前线,医院里人手愈发吃紧。清桅每日忙得脚不沾地,累到几乎沾椅即眠,最后只得让铃兰和慕青玄送来换洗衣物和折叠床,索性在医院住了下来。
每隔两三日就有大批伤员送达,且多是重伤,住院楼早已超负荷运转。原本容纳六人的病房如今挤进八人甚至更多,连走廊都排满了临时病床。
出人意料的是,无人抱怨,更无人哭喊。战争阴影下,每个人反而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包容与善意,在黑暗中期盼着彼此支撑。无人知晓这场仗要打多久,又会牺牲多少生命,所有人只是在竭尽全力地活下去。
前线的消息时好时坏,但坏的总比好的多。这也让清桅的心每天都悬在半空中,时常在梦中被惊醒,吓得浑身冷汗,惶惶心悸让她连睡觉都变得害怕。
铃兰和慕青玄放心不下,除了每日回永安三巷为她做饭,其余时间都守在医院。日子久了,也渐渐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,递药、换纱布、安抚病人…无声地成了这白色战场里的一抹暖色。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到了八月底。
这一日,刚过中午,有同事因为劳累过度,突然在诊室晕倒,清桅只好赶紧过去顶上。
午后日光正烈,诊室外的空地上突然炸开刺耳的刹车声。一辆军用卡车粗暴地碾过花坛,车未停稳就有四五个满身硝烟的士兵跳下来,嘶哑的吼声瞬间撕裂医院的平静:"医生!快救人!"
清桅刚接过昏倒同事的听诊器,闻声冲出门时正看见人群像潮水般裂开一道缝隙。武阳第一个撞进她视线,军装前襟全是凝固发黑的血痂,左袖被撕得稀烂,脸上混着泥污和血迹。
他正疯狂地挥着手臂咆哮:"让开!全他妈给老子让开!"
而在他身后,两个士兵正从车厢抬下一副担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