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红苇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。浓稠的雾气从水面升起,将月光绞碎成惨白的碎片。
远处引擎声忽近忽远,车灯在雾中划出鬼魅的光痕。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水草味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。
时不时有人上车下车,行色匆匆,不知在搬什么东西。
陆璟尧的呼吸凝在喉间,能清晰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。沈清桅滚烫的鼻息喷在他颈后,像烙铁般灼人。
两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在芦苇丛里等着,直到四肢都僵了,那几辆车子才陆续离开。
陆璟尧动身开始继续往前摸索,摸到废弃的渔网浮标时,男人绷紧的肩背终于松了松。这些日本渔商留下的泡沫浮球,能最大程度的帮助辨别,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。
“……是王瑞林的人吗?”背后传来清桅的低声询问,是犹豫良久的迟疑,声音里透着不敢相信和不愿相信。
“王崇山的人。”陆璟尧实话实说,他在林中射杀的时候最后留的活口,只说了王家主,没提王瑞林,跟他有没有关系,他也无从知晓。
背上的女子又陷入了沉默,但感受得到她轻缓了一口气。
沈清桅原以为追兵必是李大雷派来的,毕竟陆璟尧曾绑了他弟弟,以那位的暴烈性子,赶尽杀绝也在情理之中。乍闻"王崇山"三字,她怔忡片刻,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她王崇山不甚了解,仅在那次伯爵夜宴上见过一面,那日琉璃灯下,王崇山始终坐在主位,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青瓷茶盏,偶尔附和着众人轻笑,很少说话。
这位看似无害的老人,究竟是要她的命,还是借她来杀陆璟尧?为何要布这个局?
清桅幽黑的眸子亮了亮,又暗下去,垂头丧气般将脸埋在陆璟尧颈间。
"小时候..."沈清桅突然说,"我娘带我来采过苇叶。"
陆璟尧脚步一顿:"包粽子的那种?"
"嗯。"她的声音带着笑意,"在西湖边上..."
“你会包粽子?”陆璟尧脑中浮现出小清桅采叶包棕子的样子,淡声说,“倒没听你说过。”
“我下次包给你吃……”话没说完,清桅陡然停了,感觉不太合适,嗯嗯啊啊的支吾着在他耳边呢喃了些什么,声音轻得像芦苇絮。
他侧头去听,却只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进衣领,不知是她的泪,还是渗出的汗。
天光微明时,两人终于跌进一处隐蔽的山凹。陆璟尧的军靴碾碎了几丛枯黄的野艾蒿,辛辣的草药味顿时弥漫开来。远处芦苇荡早已隐没在晨雾中,只有零星的炮声提醒着战火未熄。
"到了。"陆璟尧哑着嗓子,小心地将沈清桅放在一块风化的花岗岩后。岩石表面布满弹痕,摸上去粗粝冰凉。
山坳里出奇地安静。几株倔强的野山楂树上挂着去年的干果,在晨风中轻轻碰撞。陆璟尧单膝跪地,从腰间取出信号枪,朝天打了一枪。
很快,从山坡那边突然钻出几个辨不清面容的人,看身形是舟亭冲在最前头。
"四少,少奶奶。"舟亭递来水壶,看着清桅的眼神别样的坚韧,"王家的炮兵在五里外架了阵地。"
陆璟尧给清桅喂了口,同时问:"我们还有多少人?"
"算上伤员,二十七。"舟亭压低声音,"但缴获了两门迫击炮,陆将军的已经带人停在五里之外,随时开战。"
沈清桅彻底醒了,正挣扎着要起身。晨光透过墙缝落在她脸上,照出唇角干涸的血迹。陆璟尧将人抱上马背,转身吩咐,“你带她回黑松隘,找辆车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去宣市找许宴。”
“是!”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