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忘了自己。
那声压抑的哭声,是在深夜最安静的时刻传来的。
帐篷外的风被雪压得低沉,吹得绳索吱呀作响,而那一声哭——像是藏在这些声音底下的一道裂缝,从缝隙里渗出,模糊、闷痛,却异常清晰。
我睁开眼,四周昏暗,只有取暖炉的红光在一闪一灭。
那种压抑的哭腔混着呼吸,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,带着窒息的气音。
听不出是谁,只能感觉到那份想要极力压制的情绪。
我支起身体,想看清外头,却现帐篷的影子在晃。
风吹起一角,微弱的雪光照了进来,落在阡陌的睡袋上。
他没有动。
机甲系的那位也睡得死沉,呼吸均匀。
那哭声从另一顶帐篷的方向传来,却被风一阵阵切断,忽远忽近,像漂浮在风雪之间的幻听。
我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。
那哭声变成了低低的呜咽,似乎有人在咬着布、或者手背,死死忍着。
那种声音……我太熟悉。
战地上常有。
是活下来的那一个。
火光在炉芯里闪了几下,映着我的手背。
那一瞬,我恍惚地觉得,好像是湖面在动。
那面被冰封了不知多久的湖,在那声哭里微微颤动了一下——不是破裂,却像是呼吸了一口气。
我看不清外面的雪,也看不清是谁在哭。
一切都被白光和风声吞没。
只是那股悲伤似乎渗透了进来,连空气都变得潮湿。
那一刻我忽然不确定自己是醒着,还是在梦里。
恍惚间,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,只剩那低低的、被压住的哭声。
似乎醒了,又似乎比睡着着更加迷蒙。
看不清。
还能够流出来眼泪吗?已经很奢侈了。
遥远了。
更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———不是某一个人的哭,而是整个营地。
已逝者和未逝者。
或许该称之为交响乐。
却真的没了眼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