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深缘最后一次停留在男生宿舍楼下时,她哭得很凶,她想刘松平还是会像上一次一样,下来抱住她,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抚她、安抚他们的孩子,但是期待一点一点被现实的冷水浇灭,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,不明事实地对着怀深缘指指点点,胡乱猜测。
知情的少部分人中有人看不过去,毕竟怀深缘身怀六甲,哭得这么凶,身体也吃不消,便将刘松平已经上船的事情告诉了怀深缘,然而怀深缘始终不相信,也不肯离去。
最后同学们没有办法,叫来了教员,可即便如此,她还是执迷不悟,或许是不愿相信,更是不敢相信,教员没有办法,破例将怀深缘带进了男生宿舍。
原本属于刘松平的那张床铺此刻一片空**,连一朵棉絮都没有留下。而此时恰好下课回到宿舍的刘松平舍友看到怀深缘,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——
他将刘松平离开前留下的分手信交给了她。面对决绝的信件内容和现实,怀深缘蹲在地上,嚎啕大哭,她的精神彻底崩溃,最后她也在哭泣中昏倒在地。
当怀深缘醒来的时候,她看见的也不是心心念念的刘松平,而是自己的级任教员。
老先生一脸失望地蹙眉看着她,神色凝重,再一次将刘松平离开去公费留洋的消息说了一遍,而后通知了一则学校的决定,这个决定对此刻的怀深缘来说,无疑就是雪上加霜——因为身体情况和近期的行为,学校认为她不适宜在校学习,建议她回家修养。
用词委婉,可是怀深缘明白,这是在赶她走。
而因为担心事情影响不好,其中还涉及到一个已经公示选上的公费留洋生,学校没有公示开除决定,更没有提到事情的原委,整件事情下来,刘松平竟然被藏得很好,他还是那个众人眼中成熟稳重的刘松平,但怀深缘却已不再是那个高冷如在天上月的仙女,她狠狠地摔在地上,一身泥污。
这时候再想当初所谓的缘分,在现实的冷漠与刘松平的狠心面前,终究非缘。
怀深缘出于自己的不甘心,只办了休学,但学校的宿舍她没有办法再住下去,只好收拾了东西回家,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,怀家也没有了她的栖身之地。
回到家中的怀深缘跪在冰冷的青砖上,低着头,双手举起,高于头顶,掌心向上,托举着一把长而重的铜制戒尺,这把戒尺刚才被父亲用来责罚过她,也正是因此,她的掌心皮肉红肿,伤痕累累,一道道戒尺的痕迹清晰可见。
她满头大汗,脸色发白,双臂都在止不住地颤抖,尽管现在月份尚小,肚子还没有显怀,但她此刻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怀孕带给她的巨大影响,不知道是因为委屈,还是出于孕妇的情绪原因,怀深缘心中一直泛着酸涩,想要哭泣,但她一直拼命咬着牙齿忍住,双眼眼眶都憋红了。
“你还有脸哭!你看看你做出来的丑事!丢了整个怀家的脸!”站在怀深缘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,失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。
怀深缘努力地抬头,越过自己的父亲,看向正堂上坐着的须发全白的祖父怀明章,怀家是个大家族,他才是现在怀家的主话人,也是他让自己跪在了这里。
怀明章端着盖碗,喝着自家特制的药茶,并不看座下的儿子与孙女,尽管这个孙女他曾经寄托了最深的期待,学的也不是传统中医之道,又是个女孩,但怀明章能看到她身上巨大的潜力和天赋,而且怀深缘是这一辈中最热爱医学的小辈,他一直相信怀深缘能帮助怀家走得更远。
然而希望越大,失望越大。当初有多期待她的成长,现在怀明章就有多厌恶怀深缘的荒唐。
怀明章抬起头来,注意到怀深缘的目光,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,面上毫无波澜地放下盖碗:“好了,启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