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摔倒在山谷怀抱里。
夜色像渔民手中一张巨网,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,遮天蔽日,终于把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去……
又一天落幕了。
破庙里沙沙作响,顾宝如将多余的树叶拽下来,铺在地上,这间半塌的屋子里,就有了一张树叶床。
她缓缓坐下来,抱膝、盘腿,换了几个姿势,找到最舒适的一种,随后掏出火折子。
一豆火光升起,将黑暗绞开一个角落。
火折子在半空划了一道弧度,落到柴堆边,引燃枯叶,火势由弱变旺,最后熊熊烧起来。
顾宝如坐在火光映照范围内,伸手脱去鞋子。
鞋子才落到地上,宝如鼻尖立马闻到一股浓浓的异味,像在泥坑里沤烂了的蛋壳烂叶菜——味道来自她的双脚。
她立马用两指捏住鼻子,把鞋子放到火堆旁边,让火把鞋子里的汗潮烤一烤。
过了一会儿,宝如慢慢把手指松开,强迫自己适应这股味道,无奈叹了口气:
奔走了一整日,脚上有些味道是难免的。
不止脚上,她低头,扯起肩侧的衣衫嗅了嗅,身体里的汗酸味立马也迫不及待冲进她鼻子里。
没有水沐浴,又是这样热的署天,全身上下都要被汗腌馊了。
夏风徐徐从关不上的地方吹进来,在屋子里扫**一圈,地上的篝火随风摇曳了几下,味道渐渐散了大半。
下晌吃的那碗糙谷饭已经消化完了,这会儿又开始饥肠辘辘起来,宝如双手叉腰,揉掐着腹部,默默忍耐饥饿感。
篝火将她脸颊灼得微微发烫,她双眸里闪跳着两簇火苗,神色焦虑:
今日侥幸能混一碗饭吃,虽然不能顶饱,但暂时也饿不死,可……明日呢?后日呢?
如果她一直找不到活儿怎么办?
想到此,她两侧额穴就突突地疼。
揉了揉额头,宝如想起白日在码头边看到的野摊子,心里不由生出羡慕。
要说手艺,她也是有的,前世,突然有一天那老馊男神神秘秘带回了几个方子,又偷偷摸摸去山里弄了不少野山椒回来,说要做买卖,押着她要她帮忙打下手。
她被逼无奈,没日没夜洗泡椒、弄剁椒、烧水汆鸡爪子,最后做出一锅锅泡椒凤爪,这玩意儿她猜应该是卖得不错的,因为那段日子,老馊男心情极好,经常带回几两酒、切几斤肉回去……
只是,老馊男心情好与坏,宝如都得挨打受罪……
忆起前尘,顾宝如眼眸里的火光跳跃了下,她深吸一口气,将思绪从回忆里拔出来。
她忍不住在心里盘算——
支个野摊需要多少银子呢?不知这淮阴县里有没有人做泡椒凤爪的生意,白日在集市里倒是没瞧见。
摆那么一个摊子,购置锅碗瓢盆得花不少铜板吧?买一副挑子也得用钱……
野山椒山里是有的,但山里蛇虫鼠蚁多,自己脚伤还没痊愈,万一在山里摔跤,或是被什么蛇和植物刺了咬了……不能冒险。
况且,就算弄来了山椒,也要有坛罐盆桶来装才行,最后还要寻途径和人卖鸡爪子……
桩桩样样、掰开了揉碎了都得用钱,她现在连一口饭都挣不来,哪有本钱支摊子?
她越想越头疼,索性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揪出来掐断了。
发上的树枝拿下来,顾宝如打散一头长发,五指伸进发丝间挠了挠,就彻底断了摆摊的念想。
身下的树叶窸窸沙沙,她慢慢撑着手掌躺下去。
树叶还是新鲜的,淡淡的绿叶气息,盖过了身上散发的异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