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是常年负重的缘故。
上面摆的物件说不上名贵,却样样带着故事:最上层放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,白瓷表面坑坑洼洼,露出底下的黑铁,可缸身印着的“劳动最光荣”
五个红字依旧鲜亮,笔画边缘微微凸起,是被手指摩挲过千万遍的痕迹;旁边斜靠着个军绿色的帆布挎包,边角磨得白,帆布经纬里嵌着洗不掉的泥渍,两根背带被勒得亮,铜制的搭扣生了层薄锈,扣起来却依旧“咔嗒”
作响,透着股硬朗劲儿。
中间几层摆着几个粗陶碗,碗口不太规整,胎质厚实,碗沿缺了大小不一的小口,像是被磕碰出来的,可碗内壁洗得干干净净,连水痕都少见,阳光照上去能看到陶土本身的细密毛孔;还有个豁了盖的铁皮饼干盒,上面印着褪色的红五星,里面没装饼干,倒躺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,边缘都被磨平了。
博古架顶上靠着两顶旧草帽,草编的纹路里还卡着几片干枯的草叶和细小的泥粒,像是刚从田埂上摘下来就随手靠在了这里。
草帽的边缘有些耷拉,帽檐处磨出了毛边,其中一顶的草茎断了几根,用细棉线小心地缀着,线头藏得隐蔽,不细看根本现不了。
这排架子没摆什么金玉古玩,却像个时光的陈列馆,每一件物件都带着生活的体温,让人瞧着瞧着,就仿佛能看见有人捧着搪瓷缸喝水,背着帆布包赶路,戴着草帽在田里挥汗的模样。
路人不自觉地走上前,脚步踩在地板上出轻微的“吱呀”
声,与摆钟的“滴答”
声交织在一起。
他伸出右手,指尖先触到八仙桌边缘一道浅浅的凹痕——许是多年前被硬物磕出来的,顺着纹路轻轻抚过。
粗糙的木纹像老人手背的青筋,一道叠着一道,带着被无数双手摩挲过的温润,竟透着几分人体般的温热。
指腹碾过一处微微凸起的木节,那触感扎实又鲜活,仿佛能顺着纹路摸到几十年前工匠刨木时留下的力道,摸到无数个清晨黄昏里,碗筷碰撞的震动,摸到掌心按在上面时留下的温度,时光的痕迹竟真真切切地淌过指尖。
头顶那盏老式吊灯的光晕恰好落在他手背上,暖融融的黄,像晒透了的棉絮,把指节的阴影都染得柔和。
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木味,混着老藤椅的草木香、粗布坐垫的皂角气,还有八仙桌木纹里藏着的陈年茶渍味,几股气息缠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属于旧时光的味道。
这味道不张扬,却像只温柔的手,轻轻抚平了别墅本应有的空旷感,连墙角的阴影都显得柔软起来。
路人的指尖在桌沿顿了顿,忽然觉得这满室的老物件都活了过来,正借着这温度和气息,低声讲着那些与烟火、与岁月有关的故事。
一股埋藏在心头许久的暖意,像被这满室的樟木香气勾了出来,毫无预兆地从胸口漫向四肢百骸。
恍惚间,他仿佛又站在了爷爷奶奶家的老院子里——那时也有这样的藤椅,就放在葡萄架下,藤条没这么深的栗色,却带着刚编好的青嫩气。
夏天傍晚,爷爷总爱往藤椅上一坐,脊梁骨靠着椅背“吱呀”
一声,掏出铜烟袋锅子,烟丝在火镰上“刺啦”
一亮,烟雾就裹着旱烟的呛味漫开来。
抽够了,他会举起烟杆往藤椅腿上“笃笃”
敲两下,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,惊飞几只找食的麻雀。
而八仙桌,更是家里的“万能台”
。
早饭时摆着粗瓷碗,盛着玉米糊糊和腌萝卜;中午摊开蓝布包袱,奶奶在上面择豆角,豆荚裂开的脆响混着她的唠叨声;到了晚上,这桌子就成了他的书桌,煤油灯的火苗在桌角跳动,把他写作业的影子投在墙上,奶奶总不忘在桌角摆个粗瓷碗,里面盛着刚从后院摘的冬枣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