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蒂伯身穿普通衣裤。在这附近的温暖水域,没有必要穿橡胶潜水服,潜水头盔则因重量可发挥小型潜水钟的作用。紧急事件发生时,穿戴者(若运气够好)可脱下头盔不受阻碍地游至水面。蒂伯曾见过别人这么做,但他不想拿自己的命做实验。
每次他站在绳梯的最后一阶,一手抓着装珠蚌的袋子、一手抓着安全索,脑海都会浮现同样的念头:他正要离开自己所知的世界……只离开一小时,或是永别呢?在那底下,海床满布财富与死亡,无人能知自己拾起的是何者。每趟下水都可能只是又一天枯燥苦工,毕竟采珠人的生活多数时间都如此低微。但蒂伯曾目睹同伴的供气管与阿拉弗拉号船桨纠缠在一块而死去,也看过其他人饱受潜水员病关节痛之苦,全身因剧痛而蜷曲。海上没有安全可言,亦无可确知之事。这个工作就是与命运对赌——若赌输了,抱怨也没用。
他从绳梯向后一退,阳光与天空便消失了。头盔的重量使他头重脚轻,必须不停向后踢脚打水,才能直起身体。朝海底沉时,他只看得见一片蓝雾;蒂伯希望布兰科不要把安全索放得太快。随着水压越来越大,他不停吞咽鼓鼻,试着平衡耳压。右耳很快“啵”了一声,可左耳感受到一股刺痛,越来越强烈,令人难以忍受。左耳不舒服已经困扰蒂伯好几天。他把手塞进头盔中,捏住鼻子,用尽全身力气一擤。头颅某处骤然无声地爆开,疼痛立即消失。这一趟不会再不舒服了。
蒂伯先感受到海底,之后才看见。他不能冒险让水涌入开放式头盔中,因此不能弯身,下方视野相当局限。他能环视四周,只是无法看向自己正下方。目前,目光所及仍是单调一片:起伏和缓且泥泞的平原,可见距离约十英尺。他左方一码处有只小鱼啮咬着如淑女扇大小的珊瑚,仅此而已;这里既没有美人,也没有海底仙境。不过,海底有钱——而这才是重点。
安全索温和地扯动了一下,舷侧朝前,单桅帆船开始倚风漂流,蒂伯便提起步伐;由于浮力与阻力,他只能以慢动作弹跳前进。作为第二资深的潜水员,他负责船首区域,正舵由相对资历最浅的斯蒂芬负责,船尾则由领头的潜水员比利负责。工作时,三人鲜少看到彼此;阿拉弗拉号无声地随风前进,每个人都在自己负责的走道搜寻采集,偶尔才会在“之”字形前进时,于各自区域边缘瞥见水雾中其他人暗淡的形影。
经过训练的好眼力才找得到躲在海藻与水草伪装之下的珠蚌。不过,这些软体动物常会自曝行踪。潜水员接近时珠蚌感受到震动,会应声阖上;这个动作反而在朦胧的水底形成短暂、多彩的闪光。尽管如此,有些珠蚌还是逃得过;有时潜水员还没够着珠蚌,就被不停移动的帆船拖走。当初还是学徒时,蒂伯曾错过不少大型的银唇蚝[1],其中任何一颗都可能藏着光彩夺目的珍珠。或者,这都只是幻想,因为那时他对“采珠人”的憧憬还没幻灭。蒂伯已学到,珍珠过于罕见,还不如完全忘了才好。他目前采过最珍贵的宝石只卖了五十六块,若运气好,他采一早上珠蚌的薪资就超过那价钱了。若采珠业只靠珍珠而非珠母,早已破产多年。
迷雾笼罩的水底世界感受不到时间流逝。潜水员走在漂流的隐形船底下,耳边只有空气压缩机**的声音,一片朦胧的绿不断掠过眼前。每隔一段时间,找到珠蚌,便将它从海床拔起,放入袋中。够幸运的话,每趟可能采到一二十个珠蚌;反过来说,也可能一个也没找着。
潜水员必须对危险保持警觉,但不能被忧虑淹没。真正的危险在于简单、平淡无奇的琐事,例如供气管或安全索打结了——绝非鲨鱼、石斑或章鱼。鲨鱼看见潜水员的气泡就逃了,而蒂伯潜水生涯中只看到过一只章鱼,总长不超过两英尺。至于石斑,确实应小心防范,若它们够饿,可能一口把潜水员吞下肚。但在这片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