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种场合,若被介绍给名为达玛斯里华登、提沙维拉辛提、古恩奈提里克跟加雅维克里玛的宾客,听力障碍更显麻烦。因此,我若不是对着餐点狼吞虎咽,就会找个相对安静的角落,希望若与他人交谈,至少能听懂对话一半以上的内容。当时,我正站在装饰柱旁,躲开噪声,一边以抽离(或说像毛姆般超然)的态度观察现场。我发现有人看着我,脸上表情写着:“我们是否见过?”
我会仔细地描述他的长相,因为想必不少人认得他。他大概三十几岁,我猜是美国人,看来光鲜体面,留着利落短发,流露出在洛克菲勒中心附近工作的神态;这种风格原本极具标志性,后来却被年轻一代苏联外交官与技术顾问模仿,学得惟妙惟肖。那人大约六英尺高,棕眼锐利,两鬓黑发斑白得太早。尽管我敢肯定我们从未见过,他的面容却让我想起某人。我花了好几天才想起来:刚过世不久的约翰·加菲尔德[6]吗?他们长得极像,如出一辙。
通常,若陌生人在酒会与我四目相交,我的标准作业流程会自动开始运转:若对方看来还算可亲但我暂时不想自我介绍,我就以不带偏好的眼神扫视,不露出任何认出对方的样子,但也避免显得过于不友善。若对方看来猥琐,我就会“好好端详”对方,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视许久,接着从容不迫地让对方看见我的背影。极端案例中,我甚至会摆出作呕的表情,只维持几毫秒,通常对方都能看懂我的意思。
但这家伙感觉蛮有趣的,我也开始无聊了,便朝他友善地点点头。几分钟后,他穿过宾客人群走来,我把功能正常的那只耳朵对着他。
“你好,”他说(没错,确实是美国人),“我叫吉恩·哈特福德,感觉我们在别处见过。”
“很可能,”我答道,“我曾在美国待了一阵子。我叫阿瑟·克拉克。”
报出名字后,对方通常会一脸空白,有时则不然。我几乎能看见他凌厉的棕眼后方有台IBM电脑正在读取打孔卡资讯,灯光闪烁,而且访问时间之短,令我备感虚荣。
“科学作家?”
“正是。”
“这可真是太棒了,”他看来真心赞叹,“现在我知道在哪儿见过你了,你去上戴夫·加罗韦节目时,我在摄影棚遇见过你。”
(这条线索或许值得调查,但我觉得没什么用,况且“吉恩·哈特福德”感觉就是假名,念起来太顺口了。)
“所以你是电视圈的人啰?”我说,“在这里做什么呢?搜集题材,还是度假?”
他露出坦率和善的微笑,正是有所隐瞒的人特有的神情。
“噢,我只是四处看看啦。说起来,有件非常有趣的事。我在你出版《太空探索》时就拜读过了。啊,想不起来那是哪年……”
“一九五二年,每月一书俱乐部的面貌从此再也不同。”
对话期间,我一直在打量他。这人感觉有些什么令我反感,我却说不出具体原因。再怎么说,对于任何读过我的书也混电视圈的人,我都愿意多为对方留些余地,姑且信之。何况,麦克和我总是在找潜在市场,四处推销我们的水底故事,好拍成电影。不过,那和哈特福德的业务完全扯不上边。
“听着,”他急切地说,“我正在筹备一个很大的电视计划,你可能会感兴趣……其实,帮我想出这个点子的正是你呢!”
听起来蛮有搞头的,我心中的贪婪系数往上跳了几个百分点。
“真高兴听你这么说。主题是什么?”
“在这里不方便说,要不我们在我住的酒店碰面吧。明天下午三点好吗?”
“让我看一下行程……没问题,可以。”
美国人到科伦坡只会选择两家酒店,我第一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