摊着张云南茶农的定金单,“逾期不付取消供货” 的红色印章刺得人眼疼。巷口奶茶店的喇叭声吵得人头疼:“网红果茶买一送一,比茶叶方便又好喝!” 那声音像把锤子,一下下砸在心上。
我这才惊觉,自己变成了叶景行。
摸向手腕,风湿关节炎又在疼 —— 昨天给顾客煮普洱煮到半夜,现在还得强撑着去茶仓,店里的明前龙井只剩二两,王阿婆今天要来买,不能断货。茶店的操作台上,摆着三份 “生存难题”:房东的催租通知,用粗笔写着 “下月起房租涨 400 元,不缴就搬”,落款日期是明天;儿子的电商计划书,“实体店” 被划掉改成 “卖茶包”,最后一行写着 “成本降 50%,利润翻三倍”;还有张皱巴巴的销售单,昨天的销售额加起来只有 180 元,连付茶农定金的零头都不够。
墙上的老伴遗照蒙着层薄灰,她生前是茶店的帮工,照片里的她穿着浅灰色对襟布衫,正帮着分拣茶叶,笑得很温柔。她总说 “咱们卖茶,要让大家喝到真味道”,现在博古架上还留着她最喜欢的汝窑盖碗,标签上写着 “2018 年春,和景行去景德镇买的”,字迹已经褪色。我摸向收银盒,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,最大的是张 50 元,是昨天陈婶硬塞的,说 “叶叔,您别总吃亏”。
早上 7 点,我提着茶篮去茶仓。茶仓在老巷深处,路面坑洼,我拄着拐杖慢慢走,手腕的疼痛越来越明显。刚把明前龙井装罐,就看见王阿婆拄着拐杖走过来,鞋尖沾着露水:“景行,我昨天跟你说的明前茶,今天有吗?我孙女从外地回来,想让她尝尝我年轻时喝的味道。” 我笑着说 “有,特意给您留着呢”,转身从茶柜最上层拿出密封的茶罐 —— 为了这二两明前龙井,我跟茶农磨了半个月,还多付了 200 元定金,就怕阿婆喝不上。
刚把茶叶包好,小雅的妈妈就皱着眉走进来,手里拿着个网购茶包:“叶叔,你这茉莉花茶怎么比网上贵这么多?网上 9.9 元能买一大包,你这半斤就要 50 元,太坑了。” 我手里的茶勺顿了顿,心里有点发紧,却还是把茉莉花茶倒进盖碗,用 80℃的热水冲泡,茶汤清亮,花香四溢。“您尝尝,” 我把茶碗递过去,“我这是无硫的,孩子喝着放心,网上的便宜茶多是硫磺熏的,闻着冲,喝着伤嗓子。” 她抿了一口,眼神里的质疑慢慢消散,却还是说 “那也太贵了,我再想想”,转身走了,留下的冷风,吹得博古架上的茶宠轻轻晃动,像在叹气。
中午忙到没空吃饭,我啃着冷包子,就着自己泡的粗茶。包子是昨天买的,已经有点硬,却还是得往下咽 —— 省点钱,好给茶农打定金。这时张叔走进来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 20 元钱,脸涨得通红:“景行,我想买半斤普洱,钱没带够,能不能先赊着?我下次来一定补上。” 他的头发全白了,手里拄着根捡来的木棍,手抖得厉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