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里的日头像个冻僵的蛋黄,挂在天上没半点热乎气。
曹大林蹲在仓房门口磨猎刀,青石板上洒的水转眼就结了一层薄冰。
刀刃在磨石上"
唰唰"
地走,每推一下,冰碴子就簌簌地往下掉。
"
哥,大姨夫来了!
"
曹晓云抱着小鹿崽子从院外跑来,羊角辫上的红头绳在寒风里一甩一甩。
小丫头脸蛋冻得通红,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成了霜花。
曹大林抬头望去,院门外的大青石旁站着个裹羊皮袄的汉子,正是住在三十里外桦树屯的大姨夫李铁柱。
男人身后跟着条瘸腿老狗,狗脖子上套着个铜铃铛,走一步响一声。
"
大林啊,你爹在家不?"
李铁柱搓着手哈气,胡茬上挂着冰溜子,"
我在老鸹岭瞅见个石头仓子,里头八成蹲着熊瞎子!
"
灶房门"
吱呀"
一声响。
王秀兰端着个粗瓷碗出来,碗里冒着腾腾热气:"
他大姨夫,快进屋喝口姜汤暖暖。
"
女人眼睛往男人身后瞟了瞟,"
就你一个人来的?"
"
你大姨在家照看孩子。
"
李铁柱接过碗,蹲在门槛上吸溜起来,"
开春前得把仓子打了,要不祸害庄稼"
正说着,曹德海扛着捆柴禾从后院转出来。
老人棉袄大敞着,露出腰间别着的火药壶:"
老鸹岭?那不是跟黑瞎子沟挨着么?"
屋里顿时静了下来。
曹大林手里的磨刀石停在半空——上辈子这年春天,黑瞎子沟确实出了头伤人的熊,后来听说是个带崽的母熊。
"
爹,我去看看。
"
曹大林"
噌"
地站起身,猎刀在裤腿上蹭了两下,"
带上黑箭它们,正好练练手。
"
王秀兰手里的笤帚"
啪"
地掉在地上:"
儿啊,你后背的伤才结痂"
"
不碍事。
"
曹大林已经摘下墙上的五六式半自动,枪管在晨光中泛着冷蓝。
他摸了摸贴身的布袋,小妹新雕的猎犬木牌还在。
刘二愣子来得比预料中还快。
这憨货裹着件崭新的军大衣,腰间鼓鼓囊囊别着两挂鞭炮——自打上次用鞭炮惊退野猪,他就跟这玩意儿较上劲了。
"
大林,我带了地瓜烧!
"
刘二愣子从怀里掏出个扁壶,"
我爹藏了八年的"
曹德海突然咳嗽一声,从炕柜底层取出个油纸包。
拆开来是五独头弹,弹头上刻着螺旋纹:"
拿着,打石头仓子不比寻常。
"
四人三狗踩着积雪往老鸹岭走。
正月末的山风像裹了刀子,刮得人脸生疼。
黑箭跑在最前,时不时停下嗅嗅雪地。
那条瘸腿老狗虽然年迈,却始终紧跟着李铁柱,铜铃铛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脆。
"
就前头那个砬子。
"
李铁柱指着远处一片灰白的石崖,"
仓子在背阴面,洞口结着冰溜子。
"
曹大林眯眼望去。
老鸹岭的石砬子像被天神劈了一斧头,陡峭的崖壁上挂着几丛枯黄的野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