驳痕迹,甚至将那几片残甲的狰狞锈蚀,也以枯笔渴墨,力透纸背地呈现出来。他要画的,是这石与铁所承载的无言历史,是那沉埋黄土之下的壮烈与寂寥。
墨线在纸上延伸,笔下的石碑仿佛有了呼吸,透着沉甸甸的重量。谢云樵全神贯注,物我两忘,连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也浑然不觉。
“此碑之下,乃吾埋骨之所。”
一个声音,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院落中响起。
那声音极其清冷,如同冰泉滑过寒玉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疲惫,却又字字清晰,穿透了夜风和秋虫的微鸣,直接落在谢云樵的心坎上。
谢云樵浑身剧震!手中的笔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纸上,溅开一团墨渍。他猛地抬头,循声望去——
银杏树巨大的阴影下,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,空气如同水波般无声地荡漾、扭曲。一个身影,由淡转浓,由虚化实,缓缓凝聚成形!
那是一位女子!
她身量颇高,穿着一身残破不堪的银色鱼鳞细甲!甲叶黯淡无光,布满了刀劈剑砍的深痕与斑驳的暗红色锈迹(亦或是干涸的血污?),许多地方已经碎裂变形,甚至缺失。甲胄内衬的深青色战袍亦多处撕裂,边缘焦黑卷曲。她长发未束,如墨染的瀑布般披散在肩后,几缕发丝被风吹拂,掠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。她的面容轮廓清晰,眉如远山含黛,鼻梁挺直,唇色极淡,紧抿着,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硬与坚毅。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——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凤眸,瞳仁是近乎纯黑的墨色,此刻正定定地望着谢云樵,眼神如同寒潭古井,冰冷、沉寂,却又仿佛沉淀了百年的烽烟与风霜,深不见底。
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寒意,比这秋夜的冷雨更甚,让谢云樵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银杏树下,月光透过枝叶缝隙,在她残破的银甲上投下破碎的光斑,虚幻得如同一个随时会消散的泡影。
谢云樵倒抽一口冷气,踉跄着后退一步,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殿柱上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破肋骨。鬼!是鬼!他脑中一片空白,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。
“你…你是何人?”他的声音干涩发颤,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。
女将军(姑且如此称呼)的目光掠过他惨白的脸,落在他因惊恐而掉落、污了画纸的笔上,墨色的瞳仁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,如同古井投石。她的声音依旧冰冷,毫无波澜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:
“吾名卫蘅。大周昭武年间,靖南军先锋营统领。”她微微一顿,目光投向那半截残碑和散落的甲片,声音里终于渗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,“此地,伽蓝寺后山,乃我当年率孤军断后,力战殉国之处。百年孤魂,困于此碑。”
大周昭武?谢云樵心头剧震!那是前朝末年,天下大乱,群雄并起的年代!距今已逾百年!眼前这银甲女将,竟是百年前战死的英魂?!
恐惧依旧盘踞心头,但一股强烈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悲悯,却悄然压过了最初的惊骇。他看着卫蘅残破的甲胄,看着她苍白脸上凝固的硝烟痕迹,看着她眼中那沉淀了百年的孤寂与冰冷…这哪里是索命的厉鬼?分明是一位被时光遗忘在战场上的英烈!
“卫…卫将军…”谢云樵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对着卫蘅深深一揖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,“晚生谢云樵,金陵人士,途经此地避雨,无意惊扰将军英灵。将军为国捐躯,浩气长存,晚生…晚生敬佩之至!”
卫蘅静静地承受了他这一礼,冰冷的脸上并无多余表情,只是那深潭般的眸子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。她并未言语,身影却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缥缈、透明,仿佛随时会融入这清冷的夜色。一阵带着深秋寒意的夜风吹过,卷起几片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