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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者十指嶙峋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,就在这石槽之上,或拨、或捻、或挑、或抹,动作缓慢而凝重,仿佛每一次触弦都耗费着莫大的心力。
然而,随着他那双沾满泥土的枯指在冰冷的石槽间滑动、勾挑,方才陆生所闻的清绝之音,便真真切切地流淌出来!
铮铮淙淙,毫无阻滞!
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手指的拨弄,而是石脉深处涌出的泉流,是山风穿过岩穴的呜咽,是万千雨滴叩击大地的回响,被这奇异的老者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,从这块沉默亿万年的山石中“引”
了出来!
陆生看得呆了,听得痴了。
他从未想过,世间竟有如此操琴之法,如此绝伦之音!
一时间,竟忘了身处荒山野庙,忘了满身湿冷,忘了功名前途,心神完全被这石上琴音摄住,只觉胸中块垒尽消,连灵魂都被这清冷的山石之音洗涤得通透空灵。
一曲终了,余音袅袅,在湿漉漉的山林间萦绕不散,久久方歇。
老者缓缓放下双手,搁在冰冷的石面上,长长吁出一口白气,那气息在冷雨中显得格外悠长疲惫。
他依旧望着雨幕,眼神空茫,仿佛方才那惊世一曲,并非出自他手。
“老丈!”
陆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,上前一步,对着巨石深深一揖,“晚生冒昧,打扰清音。
敢问老丈,此是何曲?如此清绝出尘,宛如天籁!
晚生痴迷音律,今日得闻,实乃三生有幸!”
老者闻声,缓缓转过脸来。
浑浊的目光落在陆生身上,如同两道冰凉的溪水淌过。
他并未回答陆生的问话,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,轻轻拂过身下冰冷的石琴槽纹,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悲悯的温柔。
“天籁?”
老者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枯叶摩擦,“不过是……这山,这石,憋了太久……想说又说不出的……一点心事罢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投向远方迷蒙的雨中山峦,那浑浊的眼底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倦怠,“世人行色匆匆,何曾停下,听一听这山的心跳,石的叹息?”
陆生心头一震,咀嚼着老者话中深意,一时无言。
他想起自己一路奔波,为功名所累,心浮气躁,何曾真正静心感受过天地自然?这满山风雨,在他耳中只是阻路的喧嚣,何曾想过,这雨打山林,风过幽谷,本就是天地间最宏大、最本真的乐章?
“老丈所言极是!”
陆生由衷叹道,语气带着几分羞愧,“晚生受教了。
只是……如此奇音,如此奇琴,老丈从何学得?又为何独在此荒僻之地……”
老者嘴角牵动了一下,似乎想笑,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他不再看陆生,重新将目光投向无尽的雨帘,枯瘦的手指又轻轻搭上了那冰冷的石槽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。
“学?”
他喃喃自语,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,“何须学?生于斯,长于斯,朽于斯……这山石的脉搏,早已刻在骨血里……只是……”
他抬起手,看着自己布满老茧、沾满泥泞的掌心,那浑浊的眼中,倦意更浓,浓得化不开,“只是……累了……太累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老者身形竟微微晃动了一下,仿佛支撑他的最后一丝气力正在快流逝。
他的身影在迷蒙的雨雾中,竟显得有些虚幻起来。
陆生心头莫名一紧,正欲再问,却见老者猛地俯下身,对着那冰冷的石琴,剧烈地咳嗽起来!
那咳嗽声撕心裂肺,一声紧过一声,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,竟压过了哗哗的雨声!
他枯瘦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,如同秋风中的